「春麗院」三個隷書體字,沉厚有力。從門面上看毫無青樓的艷麗奢華之風,門口兩隻大石獅子十分嚴肅地望着路人。門裡送客人的小姐們顯得體面大方,很少有那種低等妓院裡那種火辣辣或者柔情似火的目光,在你身上打量來打量去,也沒有那種發嗲的告別儀式:——
「李老爺,下次再來呀……千萬別忘了呀……」
更沒有許多種聲音朝你拋來,然後設法掏空你的口袋。
這牛良亮知道不能把吳三桂這樣有錢有勢的千總爺往那種低等的妓院帶。
吳三桂見這春麗院門前不停的轎子來來往往,而且全是上乘轎子,每頂轎子都是精工細作而成,看上去很華麗,有紅綠這些耀眼的顏色構成外表色,從裝飾還可以看出轎主人的身份。
吳三桂從這些轎子上看出,來這裡的有當官的,也有經商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物。
吳三桂跟着牛良亮進入春麗院,老鴇忙不迭地迎上來,熱情地招呼道:
「喲,公子來了,請。」
吳三桂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那麼多打扮得花枝招展,高高矮矮的姑娘走來走去,而且每個男人一見面就纏纏綿綿地與女人擁抱在了一起……
吳三桂更不知道招呼他的這位老鴇當年也是紅透半天的粉頭,許多公子哥為她傾家蕩產,為的是一夜風流。現在四十多歲了,日月不饒人,臉上的細紋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而且四處蔓延開來,只是那雙眼睛尚能發揮一些調情的效力。如果脫去她的衣服,會發覺她身上的皮膚卻讓許多年輕姑娘也自嘆不如,皮膚潤滑細膩不說,單看那雙峰,仍舊挺如處子,上邊兩顆小豆子高傲地向前頂着……
吳三桂有十六、七歲,對這個地方太陌生了,他茫然地看著這一切。這時牛良亮走到老鴇身旁對老鴇耳語了幾句。
老鴇把牛良亮上下打量了幾眼說道:
「大人這個價錢可大了!」
牛良亮輕蔑他說道:
「這是咱們堂堂總兵大人的千總少爺,多大的錢出不起,太小瞧人了吧。」
老鴇走到吳三桂面前,用香噴噴的手帕撲打着他前胸,柔聲道:
「喲,多俊的公子呀,第一次來吧,我一定讓你高高興興,下次還來。」
老鴇說完扭頭朝樓上揚聲喊道:
「水仙,來客人了。」
聲音悠揚而脆甜,吳三桂覺得十分動聽。
牛良亮在前面引路,吳三桂上了樓,推開門只見一女子穿著薄薄的單縑旗服,胸脯高聳,胴體豐滿,曲綫優美,臉上塗著一層粉,雙眼暗淡而慵倦,神情疲憊肆無顧忌地打量着吳三桂。
吳三桂看著這女子想起了蕙蘭,這女子雖然打扮妖艷時髦,可怎麼能與蕙蘭相比呢?
蕙蘭文靜純潔得似幽谷中的蘭花,她的雙眼多情又會說話……
吳三桂怔怔地站在那裡。
牛良亮對吳三桂說道:
「公子,你進去吧!」
吳三桂在這瞬間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滿臉通紅。回頭狠狠給了牛良亮一耳光,大步走出了春麗院。
牛良亮捂着打痛了的臉,一溜小跑跟在後面,他只想到所有的人都喜歡這個地方,沒想到吳三桂並不喜歡。
吳三桂回到營房,讓兵丁狠狠打了他這勇士五十大板屁股,大罵道:
「你以後再出這樣的主意,我就砍了你的腦袋。」
牛良亮嚇得一聲不敢吭。
吳三桂一夜不眠,好容易等到天亮,騎着馬踏着薄冰跑到張老頭家門前。
此時已是殘冬時節,冬天快完了,風颳起來,還是很冷。那些堆在路彎的纍纍積雪,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天,雪堆漸漸變成了灰色,鬆軟起來,表面也溶成一道道的小溝。
吳三桂在緊閉的院門前徘徊良久,長嘆一口氣上馬就要離去之時,「吱呀!」一聲,緊閉的院門開了,張老頭走出來說道:
「吳公子,你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屋呢,我一直想著給你講劉備。這幾天你幹什麼去了?」
吳三桂忙說道:
「我來得太早,怕擾了您睡覺,這幾天我有別的事,忙得脫不開身。」
「那快進屋吧!」張老頭說。
吳三桂跟着走進院裡,他看到了蕙蘭正撩着帘子深情地看著他,當二目相觸之時,蕙蘭的臉一紅,一垂頭似受驚的小貓一樣躲進了帘子後面。
吳三桂一碰到蕙蘭的目光,覺得自己的心挨了重重一擊,忽然有種熱辣辣麻酥酥的感覺,從他胸口蓬蓬勃勃地竄騰出來。
吳三桂似沒有知覺的木偶一般坐在熱得暖暖和和的炕上,坐了好一會兒才聽清張老頭正在講:
「——劉備下令關羽發起奪取襄樊的戰役,蜀軍節節勝利。直接威脅着許都的安全。曹操使用離間計,鼓勵孫權趁關羽後方空虛,奪取荊州。關羽受到北曹南吳的夾擊,兵敗而死。
東吳奪回荊州。……」
張老頭的講史很吸引住了吳三桂,他收住胡思亂想的心,專心致志聽張老頭順着年代、歷史的演變,以及個人的風去變換,人生際遇從他口中流淌出來。
這些大大開闊了吳三桂的思維和視野,張老頭教給了他很多東西。他從各個歷史朝代的成功帝王身上學到許多政治觀點,治國經驗。
這天,吳三桂從早晨聽到中午,該吃中午飯了,平日他是回家去吃了午飯休息一會兒後再過來。為了想多看幾眼蕙蘭,張老頭隻稍微留了一下,便答應下來一同吃中午。
吃完午飯張老頭倒在炕上休息。
吳三桂坐在炕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後,便下炕走到院子裡。
這張老頭家就三個人,蕙蘭是他最小的女兒,另一個就是家仆,一個獨眼駝背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