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桂生性勤奮,練武十分刻苦,有時被摔打得鮮血長流,爬起來照練不誤!十八般武藝,樣樣都想學。家裡常有軍將往來,無論誰來,他都纏住人家要「過過招」,其實,也只不過想學點新武藝罷了。別人見他活潑聰明,倒也十分樂意教他。
小三桂從小於軍營長大,吳襄整日忙於軍務,不及教他認字讀書。可喜小三桂人極聰明,記人記書記事,几乎過目不忘。兵家門第也沒有四書五經,只有最基本最流行的一些兵書戰策,戎馬倥傯,父母沒有機會請高明的先生教他啟蒙讀經,只請得營中一名文職小吏教他認字,講一些簡單的知識。
但是,這對於吳三桂來說,也就足夠了。
一認得字,他就能自己讀書了。家中的武經七書,他竟然磕磕絆絆地全讀完了。七歲時,竟然還讀了明代兵界流行的《戚繼光兵法》。
他讀這些書時,吳襄與吳夫人見了,只覺得這孩子好笑。儘管他十分聰明,然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又哪裡讀得懂這些兵書,哪裡能參透用兵之道呢?因此,他們雖不阻攔他,卻也並不放在心上。
直到監軍高起潛到來,這小三桂才用一番滔滔不絶的宏論,令父母大驚失色。
高起潛是一名宦官,在熹宗帝面前很紅,當時任監軍之職。吳襄與他有一些私交,因此,當高起潛奉命督查軍務至此時,吳襄便邀他到家中作客。
高起潛隨吳襄到了府上,小三桂正坐在院子裡抱著一本兵書看。見父親回來,便站起來,喊着「爹爹」,拿着書跑過來。
吳襄一指高起潛,說道:「高伯父來了,還不行禮?」
吳三桂曾見過高起潛,聽見父親一說,便躬身行禮。
高起潛笑着扶起吳三桂,笑道:「免禮免禮。伯父來的匆忙,也沒有帶見面禮,不怪伯父吧?」
小三桂微笑搖頭。
吳襄把高起潛請到客廳就座,小三桂也隨着走了進來。
落座之後,高起潛忽然注意到吳三桂手中拿的竟是一本兵書,非常奇怪,笑道:
「賢侄喜歡用兵嗎?」
吳三桂歪頭想了一下,說道:
「兵是危險東西,打仗也很可怕啊!」
高起潛說道:「那麼賢侄為什麼要讀這兵書呢?」
吳三桂小嘴一癟,哼一聲,說道:「它們雖然又危險又可怕,但有時候,又非用不可.不學習它,怎麼能領兵打仗?」
高起潛一聽,更來了興趣,故意逗他,說道:「原來賢侄看兵書,是要當將軍呀!」
吳三桂臉色一下嚴肅起來,振振有詞地說道:「那當然,現在,北有清兵滿將,內有反賊流寇,朝廷憂慮,百姓不安。我不當將軍帶兵打仗,還有誰來解危濟困呢?」
這幾句話,倒說得高起潛啞口無言,暗暗稱奇。吳襄在旁,見兒子一副肅然的神氣,心中也動了一下,很為兒子的這種大將氣魄所感動。
高起潛怔了一會兒,又說:「既然賢侄立此大志,不知看了兵書,做何想法?」
吳襄知道高起潛現在有意考他,也不禁直直地盯着吳三桂。
吳三桂沉思一下,抬頭說了一席話,這番話說得真是驚天動地,尤其出自一八歲小兒之口,更是令人不可思議。
只聽他朗聲說道:
「兵很危險,一用兵,非死即傷;打仗很可怕,一打仗,非興即亡!敗也有傷,勝也有傷。浪費老百姓的錢財來養兵,浪費老百姓的力氣來備兵,一個國家有兵,就像人身上有瘡啊!」
高起潛不由脫口問道:「此話怎講?」
吳三桂說道:「人身上有瘡,必養之以血,最後必傷之以生啊!帶兵打仗,其實不是以人命做遊戲嗎?既打仗,必有勝敗,這不又是拿國家的命運做賭注嗎?」
高起潛這時几乎已不把小三桂當作八歲小童了,他是文職,並不懂兵法,現在見小三桂說的頭頭是道就自然而然問:
「那麼賢侄還為什麼要當將軍,去領兵打仗呢?」
吳三桂說道:「現在,有人要奪我土地,霸我家園,殺我父母,我怎能不反抗呀?」
他說到這裡,看了一眼高起潛,又說:
「損兵折將,只是出於庸將之手,我因此才學習兵法,不做庸將。兵像火、水、毒藥,用之不得其人,不得其時,不得其當,不得其道,一定會傷人害己的!」
說到這裡,吳三桂停了下來。高起潛隔了半晌,才回過身來,由衷地嘆道:
「這哪裡是黃口孺子所說的話?」
他轉向吳襄,笑道:
「即便吳兄,也未必有如此見解吧?」
說實話,吳三桂這篇宏論,早已把自己的父親驚獃了!吳襄領兵打仗多年,作戰無數,然而卻從未想過這些問題。
兒子的一番話,使他驚嘆不已,心中暗暗高興,口上都不好明誇,只說:
「小兒胡言亂語,讓將軍見笑了。」
哪知高起潛十分認真,說道:
「吳將軍差矣!在下也見過不少聰明機智的孩子,像令郎這麼有大智大謀的,我卻從未見過。」
吳襄心中十分喜悅,應道:
「黃口小兒,有什麼大智大謀?只不過看了幾部兵書罷了!」
未待高起潛反駁,吳三桂卻不樂意了,說道:
「父親錯了!趙括也熟讀兵書,卻只會紙上談兵,不是也全軍覆沒了嗎?」
高起潛聽了,更為驚服,問道:
「那麼,以賢侄之見呢?」
吳三桂說道:
「紙上談兵,必致失敗。只有學以致用,靈活掌握,知兵情、民情、將情,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高伯父以為如何?」
高起潛聽了這話,不由站了起來,向吳襄拱手道:
「恭喜吳大人!」
吳襄迷惑不解,問道:
「怎麼?」
高起潛說道:
「令郎只有八歲,便有這樣的機謀,我已從令郎身上看到一員猛將了!難道不值得賀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