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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李秀成沿白石山而來,離三河戰地只有七八里,聽得炮聲震動,乃揮軍迸戰,乘勢攻擊,杜延光不敢戀戰,亦望後而逃。忽道員孫守信、知府董容芳,引兵來救社延光一軍,力阻賴文鴻。不意秀成部將汪安均、汪大成、陳贊明、黃子隆等已分道撲至。杜延光、孫守信、董容芳如何抵敵,乃一齊潰散將來,反與李續賓來路相撞。於是清國各路敗兵,反合做一處。李秀成乃傳令諸軍,合圍而進,與陳玉成共困清兵于中央,不能得脫。部將汪安均問道:「何不此時讓一路,放清兵出走,然後追之;今合圍包困,恐困獸猶鬥,清兵將為續賓效死矣。」李秀成道:「彼全軍俱敗,隊伍盡失,焉能復振?且我眾彼寡,不足懼也。諸君速宜奮力,休教清兵走漏一人也。」三軍得令,一齊奮擊。李續賓四面被圍,無路可脫,乃令部將鄒玉堂、曾國華在前,諸將在後,自己居中;欲奮力透出重圍。奈此令甫下,鄒玉堂先已中槍陣亡,曾國華一軍亦大亂,陳玉成已撲至陣前,清兵互相嘩叫。
陳玉成下令降者免死,清軍多有棄槍而降。陳玉成更逼近一步,曾國華知不能得脫,即已自盡。是時李秀成亦從後逼至,與陳玉成越逼越近,清兵皆無心戰鬥,李續賓左衝右突,不得越出半步。看看部下諸將,所存無幾,三軍所存不及萬人,同在核心,李續賓看見三軍呼大叫地,太平人馬,已一層緊一層的殺進來,清兵盡失戰鬥力,或降或死,不計其數,太平人馬更踐屍而進。李續賓見了,慨然淚下,顧謂左右道:「吾受國家重任,且任安徽巡撫,身為主帥,統數萬人馬,以至于此,今使全軍覆滅,皆吾之罪也。吾萬死猶輕,然諸君當以性命為重也。速設法圖生耳!」時王揆一在旁答道:「今全軍已失七八,四面皆敵兵,焉能逃生?吾等亦不忍言降。今唯率眾死鬥,或猶勝於斂手待斃耳!」說罷王揆一與何忠駿,乃身先沖敵而出。
李續賓此時仍欲繼後奮戰,不意陳玉成部下皆如銅牆鐵壁,不特撼之不動,且陳玉成部下的小兒隊,已節節挨進;陳國瑞更逞神威,直衝何忠駿。計忠駿部下尚存五百多人,皆被小兒隊一槍一個,如寸草不留。何忠駿先死於亂槍之中。於是王揆一一軍,亦不能前進,李續賓更為危急。
忽然後軍嘩潰,原來李秀成已引各路人馬擁至,隔不得一二里。李續賓自知不能逃脫,乃盡將文牘摺件,一概檢起焚了,然後北面再拜,拔劍自盡。按李續賓字布庵,本湘鄉人,為羅澤南弟子。自從軍以來,身經六百餘戰,所向有功。
一時湘中清將,無有出其右者,臨事勤慎,遇敵奮勇,與多隆阿、鮑超、塔齊布齊名,今乃死於三河之役,時人有詩讚道:
儒生慷慨策從戎,良將威名皖鄂中。
北面羅山賢子弟,東來江左小英雄。
身經百戰支危局,霧掩三河起惡風。
回看興國州城外,一樣師生死難同。
自李續賓死後,諸部將中被陣亡,或同時自盡,無一生存。所餘殘兵,只有數千,亦盡倒戈投降。計這一場大戰,自李續賓而下,所有死亡者將校:如彭友勝、胡廷槐、鄒玉堂、杜延光、趙國棟、孫守信、曾國華、董容芳、王揆一、何裕、何忠駿等,共四十餘人;大兵三萬餘人,死亡者二萬七千人,降者約萬人,全軍覆滅,無一生還,為歷來戰陣所未有。因被李秀成、陳玉成兩雄會兵,四麵包裹,合圍而進,故並無一人逃出也。
當三河敗時,鮑超欲馳在援救,比至舒城,已為吳汝孝所阻,不能通路。李續賓外援既絶,遂遭此大敗。自此消息報到湖北、江西,官文、曾國藩大驚,各省皆為震動。因李續賓一路人馬,清國倚若長城,一旦殞滅,如何不懼?當即會銜奏知清廷。
時咸豐帝好不震悼,立即加恩厚恤,以李續賓照總督倒贈予,謚忠武;並賞銀三千兩,入城治喪,將他入祀照祠;並蔭其子孫,從資鼓勵。原來李續賓平日治兵,所到之處,好掠淫婦女,曾為御史所參。咸豐帝以用人之際,又憐其勇,不加責備。反稱好色乃武夫小節,着毋庸議。
李續賓得此一語,便不勝感激,樂為效死,此次遂殞于三河。
今閒話不必細表,且說李秀成、陳玉成,全軍大捷,降清兵萬人,斬二萬餘人,平清兵營壘七千餘座,所得器械糧草無數。李秀成謂陳玉成道:「此戰清兵膽落,關係甚大。吾兩軍固然有功,吳汝孝功亦不淺,若不是他緊扼舒城要道,恐鮑超救兵一至,李續賓未必便死也。」遂錄吳汝孝為頭功。一面商議進兵之法。陳玉成道:「自湖口一戰,曾國藩膽落;三河再戰,李續賓陣亡,吾國自此復振矣。唯皖、鄂一帶,苦于湘軍;天京一帶,又為勝保、德興阿等所擾,隔我天京交通之路;而鮑超一軍又屢伺安慶。今若能西挫鮑超,而東破德興阿,則江、皖安如磐石矣!吾當與忠工分兵,各破一路,未審尊意如何?」李秀成道:「正合吾意。英王欲在何處?可先自擇之!」陳玉成道:「吾軍兩挫于鮑超,然一遇勝保,無有不勝,吾本欲斬鮑超之頭,以雪前敗,只恐軍心尚怯,故欲忠王西行也。」李秀成允諾,遂由陳玉成下浦口,秀成白領人馬西行。又念譚紹洸守安慶,兵力已足,乃令古怪賢、陳坤書兩路,由安慶東趨,相會于桐城。李秀成率大兵望桐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