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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 35 /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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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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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這條路同樣也通往他的家。再走過去一點,朝那個石頭更多、被風颳得草木更少的地方走去,就到了波爾—愛旺村,那兒的樹木長滿了灰色的苔蘚,矮小地生長在石頭縫裡,而且順着強勁的西風倒向一邊。她無疑永遠不會再去那兒,那個波爾—愛旺村,雖然它離這兒還不到一里①地;但是,她這輩子既然去過一次,就足以使這一整條路留下一種魅力;再說,揚恩必定經常從這兒走過,她在門口就可以望見他來往在荒涼的曠野上,出沒在矮小的荊豆叢中。因此她喜愛這整個普魯巴拉內地區;她几乎慶幸命運將她拋在這兒,當地任何別的地方她都無法生活下去。

①此處指法國古裡,約合四公里。


  

在八月末的季節,有一種熱帶地方的疲憊感從南方流向北方;有些個晚上非常明亮,別處強烈日光的反射,一直延伸到布列塔尼海面。天空經常是萬里無雲,澄澈而寧靜。

在歌特回家的時刻,因為天色已晚,什麼東西都已溶為一體,開始集聚和形成一些剪影。這兒,那兒,一簇荊豆矗立在高處兩塊石頭之間,像一頂亂蓬蓬的羽冠;一叢枝幹扭曲的樹在低窪地形成黑糊糊的一片,或者,在另一處,某個用麥秸蓋屋頂的村莊在荒原上勾畫出一個齒形邊緣的小丘。十字路口,在十字架上張開黑色手臂守護田野的古老的基督像,好像真的是被處死的人;在遠方,英法海峽像一面黃色的大鏡子,和下半部已經發暗、靠近水平綫的部分已經變黑的天空明顯地區分開來。在這個地區,即使是這樣平靜、這樣晴朗的好天氣,也還是顯得憂鬱的;在任何情況下,總有一種不安籠罩在一切之上;這是一種起因于大海的憂慮,有多少生命都託付給大海,而它的永恆威脅卻只不過是暫時入睡而已。

歌特邊走邊沉思,在這野外從來不覺得歸途多麼漫長。她聞着沙灘上的鹽味和生長在崖石上、夾雜在乾瘦的荊棘叢中的花兒的香味。耍不是伊芙娜老奶奶等着她回家,她會樂於在這長着荊豆的小徑上久久徘徊,如同那些喜歡幻想的小姐,夏天的晚上在公園裡徘徊一樣。

經過這個地帶時,她有時也憶起若干兒時的往事;但由於她的愛情,這些事現在都變得多麼模糊、遙遠和細小了啊!不管怎樣,她還是要把揚恩當作未婚夫看待,——一個她永遠不能得到的、高傲、粗魯、總是迴避着她的未婚夫;但是她卻因執地對他懷着永遠不會再吐露的、忠貞不貳的愛情。目前,她很高興知道他在冰島:在那兒,至少海會將他看管在深深的修道院裡,使他不能投入其他女人的懷抱……

的確,這幾天他快回來了,但她對待他這次歸來比往常要平靜得多。她本能地意識到,她的貧窮不致成為更受蔑視的理由,因為他和別的小伙子不一樣,而且,西爾維斯特的死肯定可以使他倆接近起來。他回來以後,少不了要來到她們的住處,探望他朋友的祖母:她決心在他來訪時獃在家裡,這樣做看來絲毫不會有失尊嚴;她要裝作把以前的事全忘了,而像一個老熟人似的和他談話,甚至把他當作西爾維斯特的兄弟一般親切對待,同時儘量顯得自然從容。誰知道呢?如今她在世上這樣孤苦伶仃,大概不至于不可能在他身邊佔據一個姐妹的位置吧。

在向他作了充分解釋,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指望和他結婚以後,也許不至于不能向他求得友誼的支持,獲得友情的滿足吧。她覺得他只是有些粗魯,固執于獨立不覊的念頭,然而他溫和、坦率,必定能夠理解發自內心的善良意願。

當他發現她在這裡,在這几乎要倒塌的小茅屋裡窮苦地生活,他會有什麼感覺呢?……很窮,啊!是的,因為莫昂奶奶已經沒有力量再去幹洗衣服的活兒,除了寡婦年金,什麼收入也沒有了;確實,她現在吃得很少,所以她倆還能在不求助于任何人的情況下勉強度日……

她到家的時候,往往天已黑了;進門以前,還得踏着磨禿了的岩石往下走幾步,因為茅屋坐落在普魯巴拉內道旁坡下朝沙灘傾斜的地方。它几乎隱藏在厚厚的棕黑色的茅草屋頂下,那屋頂圓鼓鼓的,活像僵硬的皮毛覆蓋下一隻巨大死獸的背部。它的牆壁顏色晦暗,像岩石般粗糙,上面長着苔蘚和一小簇、一小簇綠色的辣根菜。在門口登上三級圓凸凸的台階,拉動一根從一個小孔伸出的繩索,就可以抽開門內的插閂。

進門以後,首先看見對面那個天窗,彷彿開在城牆般厚的壁上,朝向大海,從那兒射進最後一抹淡黃色的光。在巨大的壁爐裡,燃着芳香的松枝和山毛櫸枝,這都是伊芙娜老奶奶散步時沿路搶來的;她坐在爐邊,照應着她倆的晚餐;她因為愛惜頭巾,在家裡只戴一頂壓發帽。在爐火的紅光映照下,她側面的剪影依然很美。她向歌特抬起那雙過去是褐色,現在已失去光澤而變得發青的眼睛,由於年老,這雙眼睛已經混濁,昏花,迷糊了。

她每次都要說這麼一句話:


  
「啊!老天爺,我的好女兒,今晚你回來得這麼晚呀……」

「一點不晚呀,奶奶,」歌特已聽慣了這句話,便溫柔地回答,「還是和平常一樣呢!」

「啊!……孩子,我可是覺得比平時晚了。」

她們坐在一張因為用得太舊而几乎變形、然而還和橡樹幹一般厚的桌前喝湯。同時蟋蟀從來不曾忘了為她們奏起輕輕的銀鈴般清脆的音樂。

茅屋的一面裝着刻工粗糙的板壁,現在已全被蟲蛀了;拉開這板壁,便是一些多層床鋪,好幾代漁民就在這裡生育,睡眠,那些年老的母親便在這裡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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