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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 389 / 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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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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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9頁

朗讀:

1首詩是葉芝的作品,是長詩《一九一九年》的一段。我曾經為加深記憶而把它試譯出來,夾在全詩集裡。「飛向荒涼天空的天鵝。/它的形象帶來了粗獷,也帶來了憤怒,/所有的事物應該讓它結束,/用回憶描寫我辛勞備至的人生/甚至半靠思索描寫/甚至僅僅寫了一半/啊,我們已經進入夢境/為什麼現在不抹掉惱人的困厄/寒冬的風吹來/不學不行麼?夢中我們的頭已經破碎。」

當時我特別注意布萊克的新柏拉圖主義,所以對我來說,這首詩首先使我深入地理解了這部作品,原來早就由葉芝經過先進地側面研究,認為它是布萊克重振風采的很有力量的作品,並且在「柏拉圖周年」時提到它,同時稱它是歌頌新柏拉圖主義的靈魂與肉體的作品。


  

那印象一直持續到現在,再加上想到它是表明多年工作的詩人一生之中分歧點的作品,彷彿詩人那粗獷的嘆氣聲依然迴響的作品,所以照舊打動我的心。因為我也正處在一生中的分歧點,怎樣發出回聲,有待我不久的將來以小說的形式表現

總之,隨筆文章過于帶有自白式的多義性

它的內容。所以,我把天鵝的飛翔當作粗獷和憤怒的象徵在頭腦中描繪,同時重複了下面一段:"啊,我們已經進入夢境/為什麼現在不抹掉惱人的困厄/寒冬的風吹來/不學不行麼?夢中我們的頭已經破碎。

另一個詩是奧登①的《一九二九年》中的一段。這位詩人使我對詩的感受性受到尖鋭而且深刻的影響。我這裡引用深瀨基寬的譯文。奧登是對葉芝懷有複雜心情然而深表敬意的晚輩的詩人。

奧登悼念葉芝逝世的詩中,下述一段我至今仍然牢記在心:「詩人啊,起步吧/一心一意地朝着暗夜的深淵之路走去吧/你以沉靜的聲音/述說我們的歡喜之路吧//給詩的調子培上土吧/從詛咒之中開闢出葡萄田吧/把人間的蹉跌/以悲嘆的歡喜歌唱吧。//在心髒的荒野之中/讓厚惠於人的泉水噴出來吧/讓幽囚于牢獄者盡成自由之人/教給人們以讚美之道吧。」

①Wystan Hugh Auden,英國詩人1907-1973。艾略特之後的新詩運動的代表人物。經常發表政治色彩極濃、社會主義內容的詩。代表作有《不安的時代》

譯註。

《一九二九年》在下述寫得很美的開頭部分已經肯定地發出了不祥之音,這是充滿苦澀的自省自察的詩,我讀了它的開頭部分。

那是復活節的時候,我在公園裡漫步/邊走邊聽池中的蛙鳴/美麗的雲團在那遼闊的晴空/十分悠閒地飄然而去,我卻目不轉睛地望着它/給新的名字加進新的意義/對伸過來的新手用新的力量去握,為不停地前進的人世而使用新的語言/這是世上所有的戀人和詩人們都能看得見的季節。/邊想這些忽然看到/孤零零的一個男人坐在便椅上哭泣/低着頭,咧着嘴/衣冠不整,面貌醜陋,像個剛出蛋殼的雛鷄。

現在重新把它抄在這裡。對於為紀念《海爾梅斯》季刊創刊而前來相聚的人們,我把這兩篇詩各引一段並講了話,但是我仍然擔心,是否沒有很好地傳達我的意思。至于在我的講話裡怎樣把這兩篇詩聯繫起的,我看只要明白葉芝的《一九一九年》和奧登的《一九二九年》相隔十年而標題相似這一點就行了。

於是我想重新整理自己對這詩的感受。看一看一定的生存期間一直從事文學工作

說看一看一直在藝術以及其他領域工作也可以,與藝術無關的工作也一樣。我注意的是一定的生存期間這個問題,這裡我想立足於自己的經驗說話,所以先把文學工作當作立足點,然後再向一般方面展開

覺得準確到連年、月、日都清清楚楚。這時,斷開之處的兩側就像兩腳各踩一側站在那裡一樣,過去的工作就會疊在上邊,回顧一定的生存期間,過去自己從來沒看到的光景,自己本人在這一光景裡往往是輪廓分明,分明得使自己不能不為之愕然。

使我覺得這個自己,或者是不學不行麼?夢中我們的頭示經破碎而必須向自己訴苦。或者這個自己在清楚地看到從過去到現在的生存光景之中,和那個坐在便椅上哭泣,低着頭,咧着嘴,衣冠不整,面貌醜陋,像個剛出蛋殼的雛鷄的人一模一樣。


  
奧登的詩沒有完,接下去便是以下這樣的句子。

因此我想起了死去的人們/他們的死成了季節開始的必然條件的人們/對於這個季節只是淒淒慘慘回頭望去/對於聖誕節的愉快懷念不已的人們/在沉默中消失,淚眼矇矓的冬天的對話等等。

我對於這些詩的思索,主要是因為我自己現在正碰上它,同時也因為我對死去的人們抱有真摯的感情,比如說和十年之前自己所感受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如果整理一下自己過去所思考的所謂死的定義,可能是這樣的:年幼的時候,對於某些人的死,感到失去了極其寶貴的人,似乎出現了無法恢復原樣的坑,而且這種感覺翻來覆去很難抹掉。但是自己現在意識到的是與此不可比較的几乎是暗淡的感情。總而言之,也就是自己已經找到自己的感覺是:他們死去的同時,活在這個人世上所遇到的最好的東西確實因此而喪失了一部分,已經無可恢復。我常常

差不多完全像個退職老人那種感觸

懷念那些死去的人們的同時,也看到了和他們一起去了另一世界,對於這個現實世界所謂最好的部分久久唸唸不忘的自己。

死去的人們之中,我最思念不已的是渡邊一夫,他晚年常說,自己最親近的人已經大多去世。那句話的最深層所包容的巨大的哀嘆,到了我現在這個年齡我才覺得,有着現實的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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