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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內醫院住院患者的減少,也是使GHQ①安下心來的原因之一。而它卻同下述情況有很大關係。醫院的門窗全部敞開着,一塊玻璃也沒有,住院的原子彈受害者忍受不住寒冷而紛紛逃回家去了。而醫院本身也認為原子病已獲得根治,採取了過分安心的樂觀態度。
同時,這一令人鼓舞的消息,也受到市民和原子彈受害者的歡迎,因此,新聞媒介也有人願意刊登醫院方面的預測。日本醫療團廣島醫院在
2月
6日的《每日新聞》曾發表如下消息:‘在
30萬
6千名原子彈受害者之中,
11月份接受治療的人數為
300人,而目前只有
200人。而且,其中大部分不是放射能的直接受害者,而是由於燒傷或其他原因引起併發症,又未得到應急處理而導致病情惡化的。所謂的原子病患者可以說几乎不存在’。
此外,日本紅十字會廣島醫院婦產科還在
2月
16日的《每日新聞》上,發表了一條几乎可以說是為原子彈唱讚歌的未免過于樂觀的消息。其中指出:‘最近仍有原子彈受害者前來就診,但他們都是由於恐懼而導致的神經系統疾病。在距離爆炸中心一公里以上的地方,發現有許多婦女懷孕;月經也都正常。在距離
3公里以上的郊區,由於受到輕度放射能照射,對於結核和胃潰瘍等疾病反而起到良好作用’。
廣島郵政醫院是同醫療團和日本紅十字醫院相提並論的最優秀的綜合性醫院,而它卻始終持樂觀態度。曾在
1946年
5月
13日的《中國新聞》上介紹當時的情況,報道中指出:內科除一人外,白血球全部恢復正常,腹瀉也已治癒。婦產科無畸形兒出生,也未發現不孕症,因而提出了‘小姐們,請放心!’的口號。外科雖然在忙於施行整形手求,但由於效果突出,殘疾也將會治癒。
前景是十分美好的。此外,還有一種見解。蜂谷院長在
1948年
8月
8日的同一報紙上斷言,原子病在一年前就已不復存在,所以可以說一切問題都已獲得解決。」
①統帥部——譯者。
重藤博士是一位頭腦冷靜的學者,他根據山脅的統計和廣島醫生們努力工作的成果,將白血病納入原子病的範疇。但是就是這位博士也未能從試驗性錯誤中擺脫出來。如上所述,當通過統計,將原子彈同原子彈受害者所患的白血病確實聯繫起來的時候,醫務界的權威人士對此輕易不肯接受。但事隔不久,重藤博士卻根據同一份統計數字,滿懷喜悅地公佈說,白血病正在減少。
但他卻不能不立即發現統計表上的曲綫在重新上升。我不禁為這一試行錯誤所震撼。
醫生們在接觸現實的原子彈受害者過程中,通過摸索一一證實,從而揭示怪物的真相。然而另一方面,這一嘗試也並非同自由的想象力毫無關聯。勿寧說,他們只有在這一想象力的支撐下,才得以在具體的患者病痛後面,看清那巨大怪物的可憎魔影。
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想象力?他們在思索着,如果沒有原子彈的影響,這位病人將是健康的。因此,這位受到原子彈災害的病人目前的疾病,顯然是由原子彈爆炸引起的。他們還認為,在那場非同凡響的大爆炸之後,受到輻射的人體很難說不出現任何問題,一切情況都有可能發生。這是一種不為固定觀念束縛的自由奔放的想象力。
我們可以設想原子彈受害者出現某種癥狀,東京的醫務工作者們或許會反問,這一癥狀從病理學角度而言為什麼同原子彈有關?實際上,廣島的醫生們往往無言以對。而且,也可能醫學史會很快證明其中的若干病例確實同原子彈無關。然而,真正為廣島原子彈提供救助的只有那些默默無聞、腳踏實地工作着的醫生們。因為他們擁有自由的想象力,認為原子彈可能引起任何癥狀。
這種不受任何束縛的想象力和具體的積極治療成果的積累,使單純的對脫髮者的統計,發展到將原子彈同白血病聯繫起來,並引導眼科醫生對原子彈白內障的探索。那麼,未來的廣島醫生們將會步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那就是通過因癌症而死亡者的統計,將癌症同原子彈聯繫起來進行研究。同時,作為未來的問題,還將以不屈不撓的努力,去探索有關下一代的原子病問題。
然而,原子彈為人類所帶來的影響,直至
20年後的今天,仍有某些問題尚處於無法解釋的怪異狀態,只能說是原因不明。正因為如此,就更加永遠需要擁有不僵化的自由奔放的想象力的醫生們。
例如,我曾聽到過有關一位婦女的傳聞。她在距爆炸中心八百米處被炸,並獲救。以後生下兩個健康的孩子,平安度日。在那一個可怕的早晨,她正在女子中學的操場上和同學們一同玩耍。
對照廣島市原子彈受災地圖,那裡可能是廣島縣立高等女學校。同學們全部死去,倖存者只有她一人。這究竟是什麼原因,誰也無法說清。聽過這件奇聞之後,重藤博士只是說,我很高興。
這句話,至今仍使我在內心深處保存着一種足以燃起熊熊之火的熱源。但是,這位當年幸運的女中學生、今天的母親卻出現在重藤博士面前了。那是因為在原子彈爆炸近
20年之後,在她那無比的幸運之上投下了最初的陰影。重藤博士的話是語重心長的。
儘管他知道這位婦女目前的穩定狀態已經遇到威脅,也只能以極為苦澀的心情為她那轉瞬即逝的穩定而高興。這種現象在廣島也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