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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可憐的、不聲不 響的女人每天得給三頭叫人噁心、愛叫愛閙、長得跟狐狸一樣的小狗喂飯、 洗刷,帶出去散步,給這傻老婆子彈鋼琴,念小說,並且無緣無故地被她痛 罵。要是這位老夫人有時候多灌了幾杯燒酒或者伏特加,——這習慣她是從 烏克蘭帶來的——據可靠的傳說,那可憐的伴娘大概甚至還得忍受老婆子的 鞭打。在所有這些豪華場所,在尼斯和坎納,在埃克斯累班①和蒙特勒大家都 認識這個身軀肥胖的老太婆,長了一張上了油漆似的哈巴狗臉,染了頭髮, 總是直着嗓子大聲嚷嚷,從來不管是不是有人聽她說話,像個下級軍官一樣 ① 尼斯,法國城市,在地中海濱。蒙特勒在瑞士日內瓦湖畔。
均為著名療養地。 ① ②均為著名的療養地。 跟侍者爭吵不休。哪些人她看著不順眼,她就粗魯無禮地對他們做鬼臉。
在 這些可怕的散步途中,那個伴娘總是到處跟隨她,如影隨形。這個面色蒼面、 身材瘦削的金髮女人長了一雙神色慌張的眼睛,老得跟在她後面,和幾隻小 狗走在一起,不許走在她旁邊。大家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對她主人那種粗野 作風一個勁地感到羞愧,可是同時就像怕活生生的魔鬼一樣怕她。 “這位獲羅斯伐爾侯爵夫人在她七十八歲那一年,在台裡台特②的一家 旅館裡,也就是伊麗莎白皇后一直居住的同一家旅館裡,得了嚴重的肺炎。
這個消息究竟是以什麼方式傳到匈牙利去的,始終是個謎。但是各房親戚不 約而同全都急如星火地紛紛趕來,住滿了整個旅館,追隨大夫打聽消息,迫 不及待地等她死。
“但是惡意使人起死回生。這個像龍騎兵一樣身體健壯的老婆子緩過來 了。急不可待的親戚一聽說恢復健康的老太太這天將第
1次下樓到客廳裡 來,就在當天全部撤走。獲羅斯伐爾夫人已經聽到風聲,知道她的那些繼承 人過于擔憂,全部已經趕到。
這老婆子刻薄成性,首先買通了侍者和使女, 叫他們把她那些親戚說的每一句活都向她報告。情況一點不錯。這些過于性 急的繼承人簡直像群狼互奪一樣彼此爭吵不休,誰該得到開克斯法爾伐莊 園,誰得珍珠,誰得烏克蘭的田莊,誰得那幢坐落在奧夫納大街的宮殿。這 是向她射來的第
1槍。
一個月以後,布達佩斯一個姓德紹兒的票據經紀人給 夫人寫來一封信,聲明他向她侄孫德斯川提出的票據兌現的要求已經不能再 延期,除非夫人向他書面保證,證明這位侄孫也是她繼承人當中的一個。這 可是達到放肆的頂點了。獲羅斯伐爾夫人立即打電報把她自己的律師從佈達 佩斯請來,和他一起寫了一份新的遺囑,而且是當着兩名醫生的面——惡意 使她明察秋毫——兩名醫生明確證明,侯爵夫人立遺囑時頭腦非常清楚。律 師便把這份遺囑帶回布達佩斯。
這份遺囑封存在法律事務所裡,已足足有六 年之久,因為莪羅斯伐爾老夫人並不急於壽終正寢。等到遺囑終於可以開啟 之日,大家全都深感意外。立為全部遺產惟一繼承人的竟是她的伴娘,一位 從威斯特伐倫來的名叫安奈特·貝阿特·狄稱荷夫的小姐。這個姓名像雷鳴 一樣第
1次可怕地灌入全體親戚的耳朵。
開克斯法爾伐莊園歸她所有,還有 莪羅斯伐爾莊園,製糖廠,養馬場,布達佩斯的那座宮殿。只有坐落在馬克 蘭的那些田莊和她的現款,夫人遺贈給她在烏克蘭的故鄉城市,用來建造一 座東正教教堂。她的親戚當中沒有一個人得到一粒小小的鈕扣;這次遺產過 戶還惡毒地把這一點以下述理由明確寫進遺囑:『因為我那些親戚等不及我 去世。』
“這下可產生了一樁內容精彩的醜聞。眾親戚狂呼亂叫,說有人謀財害 命。他們衝到律師那裡求援,那幫律師就提出一些司空見慣的抗議,說留遺 產人當時神智不清,她是在重病期間立的遺囑,此外,說她久病臥床,對她 的伴娘言聽計從。這個伴娘,毫無疑問,一定十分狡猾地通過暗示,強姦了 病人真正的意志。
與此同時,這些律師還試圖把這件事情閙大,使之成為一 個民族糾紛;這些匈牙利的田莊,從阿爾帕德①時代起就為莪羅斯伐爾家所 有,現在要落到外國人、落到一個普魯士女人的手裡,而財產的另外一半甚 至落進東正教教會的腰包。整個布達佩斯不再談論別的,都在議論這事,各 個報紙也整欄整欄地報道這條新聞。然而儘管有關人員大吵大閙,喧嚷怒吼, ① 阿爾帕德為統一的匈牙利各部族的第
1位大公
890—907,他建立的王朝一直延續到一三○一年。 情況並不美妙。
這些繼承人在兩級法院裡已經敗訴;使他們倒楣的是,台裡 台特的兩位醫生都還健在,他們重新證實,侯爵夫人當時頭腦十分清楚。其 他的證人在反覆訊問之下,也不得不承認,年邁的侯爵夫人在最後幾年雖然 脾氣怪僻,可是頭腦一點也不糊塗。律師各式各樣的花招和威脅恐嚇全都歸 于失敗;可以指望,王家最高法院不會推翻迄今為止已經作出的有利於狄稱 荷夫小姐的各種裁決,這是有百分之百必勝把握的。
“卡尼茲自己當然也讀過這場官司的報道,但是他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每一句活,別人的金錢事務是他學習的對象。他對此極感興趣;另外,在他 充當代理人的時候,他就已經瞭解開克斯法爾伐莊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