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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淪 - 38 /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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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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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把他那薄薄的嘴唇不屑地抿了抿。他像土耳其人一樣坐在一堆褥墊上——自打去過阿爾及利亞後他便聲稱只能忍受這種坐法了——他肥胖臃腫,除了一叢白髮下結實的前額和黑奴販子似的凶狠目光,沒有一點精明的樣子。他對芳妮作出一副矜持高貴的樣子,彷彿是要給高達一個教訓似的,禮貌得過于誇張。

參加聚會的還有兩個皮膚黝黑的土裡土氣的風景畫家;他們也認識讓的情人,年輕的那位握握她的手,說:


  

「德蘇勒特把孩子的事告訴我們了,您所做的一切真是太仁慈了,親愛的。」

「是的,」高達對葛辛說,「是的,真是太好了,收養這孩子……」

這些讚美似乎讓她不安起來,這時有人撞在了黑暗的書房裡的傢具上,一個聲音問道:「有人嗎?」

德蘇勒特說:「阿扎納到了。」

他們像夫妻一樣住在家裡她與這些舊情人之間的距離

讓還從未見過這個阿扎納。不過他知道這個已結了婚變成了另一個人、成為藝術部負責人的花花公子、江湖浪人,在芳妮·勒格朗的生活中曾經佔有很大的地位,他回想起那札熱情動人的信。一個小個子男人走上前來,凹腮,滿臉皺紋,行動僵硬,遠遠地伸出手,總是與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這是他在講台上演說、擺官架子養成的習慣。看見芳妮他顯得非常驚訝,特別是在多年之後發現她還是那麼美麗:

「呀!……薩芙……」一抹令人難以察覺的紅暈爬上了他的臉。

薩芙這個名字使得大家有些尷尬,彷彿把大家帶回過去,拉近了她與這些舊情人之間的距離。

「達芒德先生帶她來的……」德蘇勒特趕忙警告新來的人。阿扎納鞠了一躬,大家閒聊起來。芳妮看見情人對待這些人的態度後放下心來,對他在這些藝術家,這些行家裡手中的英俊和年輕而感到驕傲,她顯得十分快樂,興緻勃勃。她只想著讓,几乎想不起與這些男人的舊情。

不過多年的同居生活和交往,他們的習慣和怪癖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並且保留下來。她捲煙的方式就是從阿扎納那裡學來的,還有她對馬里蘭煙草的偏愛也是。

讓毫不在意地注視着這一小小的細節,要在過去他會氣得發瘋,可是現在他覺得很平靜,體會到一種就如一個囚犯已經把他的鐐銬銼開,只需稍一用力就可以脫逃的喜悅。

「噯!我的小芳妮,」高達用一種調笑的語氣,指着其他的人們對她說……「一群廢物……老邁不堪!……你看,只有咱們倆還青春永駐。」

芳妮笑道:「啊! 請原諒,上校,」——因為他的大鬍子,有時大家就這樣稱呼他——「我們倆可不能相比……我屬於另一代人……」

「高達老是忘記他是一位老前輩,」拉古諾裡說,看見雕刻家不快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的話刺着了他,他又尖聲叫道:「一八四○年獎章獲得者……這是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夥計!……」

這兩位老朋友說話時總是夾槍帶棒,他們中間有一種潛伏的相互的反感,這反感並沒有使他們破裂,但常常在他們對視的目光中,尖刻的話語中流露出來,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二十年,可以追溯到詩人從雕刻家手裡橫刀奪愛的那一天。現在芳妮對他們都已無關重要了,他們倆都經歷了新的快樂和痛苦;但怨恨依然存在着,並且隨着歲月的流逝而與日俱增。

「看看我們,告訴我老前輩是我嗎!……」 高達筆直地站着,穿著緊緊裹住他的身體突出肌肉線條的緊身短衣,晃了晃頭上看不見一絲白髮的濃密的火紅色頭髮:

“一八四○年的獎章獲得者……再有三個月就滿五十八歲了……就算是這樣,那有什麼關係?……使人衰老的是年紀麼?……只有法蘭西喜劇院和音樂學院的男人才在六十歲時就老朽了,低頭駝背,兩腿無力,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動不動就得老年人的毛病。六十歲,六十歲算什麼! 一個人在六十歲時比三十歲時還要有勁兒,因為他留心照顧自己。女人們照樣成為他的獵物,只要他的心依然年輕,渾身活力……

「你真是這麼認為嗎?」拉古諾裡說,冷笑着看了一下芳妮。德蘇勒特還是那樣和藹地微笑着……

「那你為什麼總是讚歎青春,你這個老傢伙……」

「是我的小普西娜讓我改變了想法……普西娜,我的新模特……十八歲,渾身都是圓滾滾的。很幼稚,很普通,她母親在哈雷的巴黎賣鷄鴨……有時候她說的傻話簡直叫你想吻她……有一天,她在工作室找到一本迪加瓦的小說,看了書名《泰雷茲》,就把它扔到了一邊,撅着她那漂亮的小嘴說:『如果是叫《親愛的泰雷茲》,我會連夜讀完的!』……告訴你們吧,我愛她愛得發了瘋。」


  

「這會兒你倒是成雙成對!……只怕六個月後又是分手,哭天抹淚,無心工作,發起火來想把任何人都殺掉……」

高達的眉毛皺了起來:

「說得對,一切都是過眼雲煙……相愛,分手……」

「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相愛呢?」

「那你呢‧……你以為你的佛來米女人會和你過一輩子嗎!……」

「噢!我們,我們沒有同居……是嗎,艾莉絲!」

「當然。」年輕女人漫不經心地柔聲答道,她正站在椅子上採摘紫藤花葉,準備把它紮成花束放在桌上。德蘇勒特又說:

「我們之間是沒有分手這種說法的,只能說是離別……我們訂了同居兩個月的契約;到了最後一天我們會平靜地各走各的路,我呢,回伊斯法罕去——我剛剛訂了張臥車票——艾麗絲則回她拉布呂耶爾街的小公寓去,那房子她還一直留着呢。」

「四層樓上,舒適得恨不能從窗口跳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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