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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試想,這荊軻霍顯兩語,何等利害!就使是個聰明令主,也要被他聳動,何況哀帝庸弱,又是連年多病,能不驚心?當下飭令有司,馳往嚴辦,結果是勢驅刑迫,屈打成招,只說東平後謁,陰使巫傅恭婢合歡等,祠祭詛祝,替雲求為天子。雲又與術士高尚,占驗天象。料知上疾難痊,雲當得天下。所以大石起立,與孝宣皇帝時相同。
這種案詞復奏上來,東平王夫婦,還有何幸?哀帝詔廢雲為庶人,徙居房陵。雲後謁與後舅伍弘,一併處死。廷尉梁相,急忙諫阻,謂案情未見確實,應委公卿復訊。尚書令鞠譚,仆射宗伯鳳,都與梁相同意,奏請照准。
那知哀帝非但不從,反說三人意存觀望,不知嫉惡討賊,罪與相等,應該削職為民。三人坐免,還有何人再敢力爭?東平王雲,憤急自盡。謁與伍弘,徒落得身首兩分,冤沉地下。那息夫躬得為光祿大夫,孫寵得為南陽太守。
就是宋弘右師譚,亦得陞官。殺人市寵,可恨可嘆!居心叵測,一至于此。
哀帝還想藉著此案,封一幸臣。看官欲問他姓名,乃是雲陽人董賢。父名恭,曾任官御史。賢得為太子舍人,年紀還不過十五六歲。
宮中侍臣,都說他年少無知,不令任事,所以哀帝但識姓名,未嘗相見。至哀帝即位,賢隨入為郎,又廝混了一兩年。會值賢傳報漏刻,立在殿下,哀帝從殿中看見,還道是個美貌宮人,扮做男兒模樣。當即召入殿中,問明姓氏,不禁省悟道:「你就是舍人董賢麼?」口中如此問說,心中卻想入非非。
私訝男子中有此姿色,真是絶無僅有,就是六宮粉黛,也應相形見穢,歎為勿如。於是面授黃門郎,囑令入侍左右。賢雖是男兒,卻生成一種女性,柔聲下氣,搔首弄姿,引得哀帝慾火中燒,居然引同寢處,相狎相親。賢父恭已出為雲中侯,由哀帝向賢問知,即召為霸陵令,擢光祿大夫。
賢一月三遷,竟升任駙馬都尉侍中,出常驂乘,入常共榻。一日與哀帝晝寢,哀帝已經醒寤,意欲起來,見賢還是睡着,不忍驚動。無如衣袖被賢體壓住,無從取出,自思衣價有限,好夢難尋,竟從床頭拔出佩刀,將袖割斷,悄然起去。後人稱嬖寵男色,叫做斷袖癖,就是引用哀帝故事。
想見當時恩愛遠過后妃。及賢睡覺,見身下壓着斷袖,越感哀帝厚恩。嗣是賣弄慇勤,不離帝側,就是例當休沐,也不肯回家,託詞哀帝多病,須在旁煎藥承差,小心伺候。南風烈烈,難道是無妨龍體?哀帝聞他已有妻室,囑使回去歡聚,說到三番四次,賢終不願應命。
哀帝過意不去,特開創例,叫賢妻名隷宮籍,許令入宿直廬。又查得賢有一妹,尚未許字,因令賢送妹入宮,夤夜召見。凝眸注視,面貌與乃兄相似,桃腮帶赤,杏眼留青,益覺得嬌態動人,便即留她侍寢,一夜春風,綰住柔情,越宿即拜為昭儀,位次皇后。皇后宮殿,向稱椒房,賢妹所居,特賜號椒風,示與皇后名號相聯。
就是賢妻得蒙特許,出入宮禁,當然與哀帝相見。青年婦女,總有幾分姿色,又況哀帝平日,賞賜董賢,無非是金銀珠寶,賢自然歸遺細君。一經裝飾,格外鮮妍。哀帝也不禁心動,令與賢同侍左右。
賢不惜己身,何惜妻室,但教博得皇帝寵幸,管甚麼妻房名節,因此與妻妹二人,輪流值宿。俗語叫做和窠爵。
哀帝隨時賞給,不可勝算,復擢賢父為少府,賜爵關內侯。甚至賢妻父亦為將作大臣,賢妻弟且為執金吾。並替賢築造大第,就在北闕下擇地經營,重殿洞門,周垣復道,制度與宮室相同。又豫賜東園秘器,朱襦玉柙,命就自己萬年陵旁,另塋一塚,使賢得生死陪伴,視若后妃。
二十歲左右就替他起塚,顯是預兆不祥。惟賢尚未得封侯,一時無功可言,不便驟賜侯爵。遷延了一兩年,正值東平巨案,冤死多人,告發諸徒,平地受封。侍中傅嘉,仰承風旨,請哀帝將董賢姓名,加入告發案內,便好封他為侯。
哀帝正合私衷,遂把宋弘除出,只說賢亦嘗告逆,應與息夫躬孫寵同膺懋賞,並封關內侯。一面恐傅太后出來詰責,特將傅太后最幼從弟傅商,授封汝昌侯。不意尚書仆射鄭崇,卻入朝進諫道:「從前成帝並封五侯,黃霧漫天,日中有黑氣。今傅商無功封侯,壞亂祖制,逆天違人,臣願拚身命,擔當國咎!」說著,竟將詔書案提起,詔書案系承受詔書,形如短幾,足長三寸。
不使哀帝下詔,揚長而去。忠直有餘,智略不足。
崇系平陵人,由前大司馬傅喜薦入,抗直敢言。每次進見,必著革履,橐橐有聲,哀帝不待見面,一聞履聲作響,便笑語左右道:「鄭尚書履聲復至,想是又來陳言了!」道言甫畢,果見崇到座前,振振有詞,哀帝卻也十依七八。就是此次諫阻封侯,哀帝也想作罷,偏被傅太后聞悉,怒向哀帝道:「天下有身為天子,反受一小臣專制麼!」哀帝經此一激,決意封商為侯。傅太后母,曾改嫁為魏郡鄭翁妻,見九十五回。
生子名惲,惲又生子名業,至是亦封為信陽侯,追尊業父惲為信陽節侯。鄭崇雖不能諫止封商,但素性戇直,不肯就此箝口,因見董賢寵榮過盛,復入內諫諍,哀帝最愛董賢,怎肯聽信?當然要將他駁斥。尚書令趙昌,專務諂媚,與崇積不相容,遂乘間譖崇,誣崇交通宗族,恐有奸謀。哀帝乃召崇責問道:「君門如市人,奈何欲禁遏主上?」崇慨然道:「臣門如市,臣心如水,願聽查究!」哀帝恨崇答言不遜,命崇系獄逮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