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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這位老總統徐世昌,本來是翰苑出身,夙嫻文藝,及出任東三省總督,始得躬膺節鉞,結識了若干武夫。到了受任總統,逆料國民心理,厭亂惡兵,因此力主和平,提倡文治,如前清宿儒顏習齋、李兩師生,並令入祀文廟,且就公府旁舍,闢前清太仆寺舊址,設立四存學會。四存名義,就是顏習齋所講的存人、存性、存禮、存治四綱。有時政務少閒,或邀入樊樊山、易實甫、嚴范蓀等遺老,評風吟月,飲酒賦詩,立了一個晚晴簃詩社,作為消遣。
夾敘一段徐氏文治,也是忙中補筆。無如尚文的古調獨彈,如何普及?尚武的積重難返,相率爭權。老徐非不聰明,乃欲運用一靈敏手腕,駕馭武人。惟段派因老徐上台,全是安福部推戴,應居監督地位,故老徐有所舉動,往往為所鈐制。
就是南北和議的決裂,也是為此。
後任北方總代表的,乃是王揖唐。見一百零九回。揖唐生平行事,多為輿論所不容,他敢貿然南下,實由小徐許為暗助,極力慫恿,所以直任不辭。偏偏滬上士商,不待揖唐到滬,便已群起反抗,登報相訾。
揖唐視若無睹,道出江寧,入見江蘇督軍李純。李為東道主人,自然開筵相待,酒過數巡,揖唐談及議和方略,並乞代為疏通。說了數語,未見答辭,揖唐不禁發急道:「公曾始終主和,奈何今日反噤若寒蟬,不肯以周行見示?」李純才微微笑道:「鳳凰已鳴,我何妨且作寒蟬。」揖唐聽了,越覺莫名其妙。
原來揖唐出京時,曾由熊希齡編成一篇俳優詞,隱譏揖唐。希齡常因地得名,時人號為熊鳳凰,故李純亦援此相嘲。獨揖唐尚且未悟,更欲絮問。李純直言道:「熊鳳凰已說過了,敢是君尚未聞麼?」兩語說出,揖唐也不覺自慚。
還虧面上已略有酒容,尚得遮蓋過去。與其獻醜,何如藏拙。李純自覺所言過甚,因復接入道:「今欲議和,並非真正難事,總教北方諸公,果無賣國行為,且能推誠相與,便容易就緒了。」揖唐勉強相答道:「我公久鎮南疆,為南方空氣所鼓蕩,故所言若是。
其實北方,也自有苦衷,公或未能悉知哩。」李純又不禁憤憤道:「人生在世,但求問心無愧,純一武夫,知有正義罷了,他非敢知。公奉命南來,必有成竹在胸,得能和議早成,純亦得安享和平,感公厚賜哩。」滿腹牢騷,藉此流露。
揖唐乃不便多言,再勉飲了數觥,當即別去。
一到滬上,通衢大市,均有譏笑揖唐的揭帖,煌煌表示。揖唐非無耳目,也自覺進退兩難,默思當今時勢,錢可通靈,從前收買政黨,包辦國會,哪一件不是金錢做出?此番來滬議和,仍可用着故智,倚仗錢神,於是揮金如土,各處賄托。好在小徐亦密派心腹,運動南方領袖孫中山,及南方總代表唐少川,陽為說合,陰圖反間,叫他與岑、陸諸人分張一幟,免為所制。那時南方七總裁,也分粵、滇、桂三派,貌合神離暗存黨見,一經小徐設法浸潤,唐總代表,卻也略被聳動,欲與王揖唐聚首言和。
一日,王、唐兩人相遇席上,宴會周旋,各通款曲,惟終未及和議事件。兩方分代表中亦有數人預席,互相驚異,竊竊私議。及散席後,南代表對了唐紹儀,各有違言,多說是:「魚行包辦,何足議和,王有魚行包辦的綽號。我輩若與開議,便是自失聲價了。」唐總代表雖有和意,究竟不好違眾,乃向廣東軍政府,電告辭職。從此和議聲浪,又變成一番畫餅了。小子有詩嘆道:
五洲和會猶成議,一國軍人反好爭。
南北紛紜無定局,難堪只是我蒼生。
內憂未已,外釁又生,種種事變,待至下回再表。
龔、靳同為段派中人,龔去而靳代,猶一段派也,但徐之用靳,恰含有一大命意,經本回直書其隱,乃知用靳之際,與用龔不同。錢內閣之倒,段派實排擠之,龔之起而暫代,原為徐之一番作用,非本意也。未幾而易靳之令下,當時謂去一段派,來一段派,本是同根,何必參換,而亦安知老徐之別有智謀耶?裁兵節餉一事,為靳氏登台後之政策,實由老徐授意而成。果能軍閥同心,逐漸進行,寧非一時至計,惜乎其言未顧行也。
王揖唐之南下議和,本為老徐請君入甕之策,而彼則有挾而來,盛裝南下,李督軍之面加規勉,猶不失為忠厚人本色,實則黑幕重重,李氏固尚未洞悉也。彼此詐力相尚,國家寧能有豸乎?
第一百十二回領事官袒凶調艦隊 特別區歸附進呈文
卻說各省抵制日貨,一致進行,再接再厲。閩省學生,亦常至各商家調查貨品,見有日貨,便即毀去。日本曾與前清訂約,有福建全省,不得讓與外人的條文,因此日人視全閩為勢力範圍,格外注意。僑居閩中的日商,因來貨躉積,不能銷售,已是忿懣得很;更聞中國學生檢查嚴密,越加憤恨,遂邀集數十人,持械尋釁。
民國八年十一月十六日下午,遊行城市,適遇學生等排斥日貨,便即下手行兇,擊傷學生七人。站崗警察,急往彈壓,他竟不服解勸,當場取出手槍,撲通一聲,立將警察一人擊倒,彈中要害,嗚呼畢命。還有路人趨過,命該遭晦,也為流彈所傷。警察見已擾事,索性大吹警笛,號召許多同事,分頭拿捕,拘住兇手三名,一叫作福田原藏,一叫作興津良郎,一叫作山本小四郎,當即押往交涉署,由交涉員轉送日本領事署,並將事實電達政府,請向駐京日使,嚴行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