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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幸,以四齡繼承大業,煢煢在疚,未堪多難。辛亥變起,我孝定景皇后至德深仁,不忍生民塗炭,毅然以祖宗創垂之重,億兆生靈之命,付託前閣臣袁世凱,設臨時政府,推讓政權,公諸天下,冀以息爭弭亂,民得安居。乃國體自改革共和以來,紛爭無已,迭起幹戈,強劫暴斂,賄賂公行,歲入增至四萬萬,而仍患不足,外債增出十餘萬萬,有加無已,海內囂然,喪其樂生之氣,使我孝定景皇后不得已遜政恤民之舉,轉以重困吾民。此誠我孝定景皇后初衷所不及料,在天之靈,惻痛而難安者。
而朕深居宮禁,日夜禱天,徬徨飲泣,不知所出者也。今者復以黨爭,激成兵禍,天下洶洶,久莫能定,共和解體,補救已窮。據張勛、馮國璋、陸榮廷等,以國體動搖,人心思舊,合詞奏請復辟,以拯生靈;又據瞿鴻等,為國勢阽危,人心渙散,合詞奏請禦極聽政,以順天人;又據黎元洪奏請奉還大政,以惠中國而拯生民各等語,真會搗鬼,大約是康聖人夢中瞧過。覽奏情詞懇切,實深痛懼。
既不敢以天下存亡之大責,輕任于沖人微眇之躬,又不忍以一姓禍福之讏言,遂置生靈于不顧。權衡輕重,天人交迫,不得已允如所奏,于宣統九年五月十三日,是從陰曆。臨朝聽政,收回大權,與民更始。而今以往,以綱常名教,為精神之憲法,以禮義廉恥,收潰決之人心。
上下以至誠相感,不徒恃法守為維繫之資,政令以懲毖為心,不得以國本為嘗試之具,況當此萬象虛耗,元氣垂絶,存亡絶續之交,朕臨深履薄,固不敢有樂為君,稍自縱逸。爾大小臣工,尤當精白乃心,滌除舊染,息息以民瘼為念,為民生留一分元氣,即為國家留一息命脈,庶幾危亡可救,感召天庥。所有興復初政,亟應興革諸大端,條舉如下:
一欽遵德宗景皇帝諭旨,大權統于朝廷,庶政公諸輿論,定為大清帝國,善法列國君主立憲政體。
一皇室經費,仍照所定每年四百萬數目,按年撥用,不得絲毫增加。
一懍遵本朝祖制,親貴不得干預政事。
一實行融化滿漢畛域,所有以前一切滿蒙官缺,已經裁撤者,概不復設。至通俗易婚等事,並着所司條議具奏。
一自宣統九年五月本日以前,凡與東西各國正式簽定條約,及已付債款各合同,一律繼續有效。
一民國所行印花稅一事,應即廢止,以紓民困。
其餘苛細雜捐,並着各省督撫查明,奏請分別裁撤。
一民國刑律,不適國情,應即廢除,暫以宣統初年頒定現行刑律為準。
一禁除黨派惡習,其從前政治罪犯,概予赦免,倘有自棄於民而擾亂治安者,朕不敢赦。
一凡我臣民,無論已否剪髮,應遵照宣統三年九月諭旨,悉聽其便。凡此九條,誓共遵守,皇天后土,實鑒臨之!將此通諭知之!
這諭既發,康有為又取出第二三道草詔,諭設內閣議政大臣,並設閣丞二員。余如京外各缺,均暫照宣統初年官制辦理。又封黎元洪為一等公,授張勛、王士珍、陳寶琛、梁敦彥、劉廷琛、袁大化、張鎮芳為內閣議政大臣,萬繩栻、胡嗣瑗為內閣閣丞,梁敦彥為外務部尚書,張鎮芳為度支部尚書,王士珍為參謀部大臣,雷震春為陸軍部尚書,朱家寶為民政部尚書,徐世昌為弼德院院長,康有為為副院長,張勛又兼任直隷總督北洋大臣,留京辦事,馮國璋為兩江總督南洋大臣,陸榮廷為兩廣總督。他如直隷督軍曹錕以下,統改官巡撫。
一時希榮求寵諸徒,無不雀躍,紛紛至熱閙市場,購辦翎頂蟒服,準備入朝,市儈遂競搜舊篋,把從前擱落的朝臣服飾,一古腦兒搬取出來,重價出售,倒是一樁絶大利市,得賺了好許多銀子。小子也樂得湊趣,胡謅幾句歪詩道:
輕心一試太粗狂,偌大清宮作戲場。
只有數商翻獲利,挾奇猶悔不多藏。
復辟已成,興高采烈的張辮帥,還有若干手續,試看下回便知。
張勛以數年之心志,乘黎菩薩危急之餘,冒昧求逞,遽爾復辟,此乃所謂行險僥倖之舉,寧能有成?況清室已仆,不過為殘喘之苟延,欲再出而號令四方,試問如許軍閥家,尚肯低首下心,為彼奴隷乎?但觀民國諸當局之各私其私,尚不若張辮帥之始終如一,其跡可訾,其心尚堪共諒也。彼康有為亦何為者?前清戊戌之變,操之過激,幾陷清德宗于死地,此時僅餘一十三齡之遺胤,乃又欲舉為孤注,付諸一擲,名為保清,實則害清,是豈不可以已乎?若萬繩栻諸人,固不足道焉。
第八十五回梁鼎芬造府為說客 黎元洪假館作寓公
卻說張勛主張復辟,倉猝辦就,諸事統皆草率,所有手續,概不完備。就是草詔中所敘各奏,都是憑空捏造,未曾預辦,因此又勞那康聖人費心,先將自己奏摺草就,補呈進去,再把瞿鴻等奏請聽政的摺子,亦繕定一分,作為備卷。其實馮國璋、陸榮廷、瞿鴻等,尚未接洽,全憑文武兩聖人,背地告成。這數種奏摺原文,小子無暇詳錄,惟當時張勛有一通電,宣告中外,錄述如下:
自頃政象譎奇,中原鼎沸,蒙兵未解,南耗旋驚,政府幾等贅旒,疲氓迄無安枕。怵內訌之孔亟,虞外務之紛乘,全國漂搖,靡知所屆。勛惟治國猶之治病,必先洞其癥結,而後攻達易為功;衛國猶之衛身,必先定其心君,而後清寧可長保。既同處厝火積薪之會,當愈勵揮戈返日之忠,不敢不掬此血誠,為天下正言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