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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客再問那人姓名?那人不肯吐實,只說是在部中當差。也恐多言賈禍。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就是園主與各伶人,也都聞知,共至周姨前長跽叩安。周姨知瞧破行蹤,忙即搖手麾去,一面挈安女士衣袖,搶步出園,仍坐原輿回宮。
耗去了數百元,還要累得驚慌,真是何苦?為此一事,都下傳作新聞,各報章相率登載,連御用報亦采入新聞欄。老袁瞧著報語,大致說是新華宮寵妃,與女官長偕行觀劇,竟不由的動起憤來,立召安女士入問。正是:
博得皇妃償意願,哪堪天子動猜凝。
未知安女士如何答覆,下回再行說明。
當滇、黔起義以後,四川護軍使劉存厚,亦起而響應,正戰鼓鞺鞈之時,忽插入宮中數段軼聞,欲急反緩,好似鑼鼓聲中,接入金樽檀板,令人不可捉摸,此為用筆變換處,亦為敘事拗折處。若以實事論,則全回以洪、周二姨為主,而注重者尤為周姨,洪最狡黠,而周姨又濟之以才,幾玩老袁于股掌之上。老袁亦幸而不得為帝耳,若使為帝,宮闈中不知惹出若干釁隙,袁氏且覆宗矣。先聖謂女子小人為難養,誠哉是言!
第六十三回洪寵妃賣情庇女黨 陸將軍託病見親翁
卻說安靜生奉召入覲,偷眼一瞧,見袁皇帝面帶怒容,慌忙屈着雙膝,俯伏座前。老袁擲下御用報,叫她自閲,安女士已瞧過新聞欄,心下早經明白,不待再閲報章,便磕頭道:「臣妾正來請罪,日前周妃欲觀新劇,由臣妾隨着同去,未曾奏聞聖上,還乞恩恕!」老袁叱道:「你為何這般荒唐?須知宮府內外,防範宜嚴,我任你為女官長,正因你年齡較長,見識較多,不致甚麼輕率,就使周姨等要你同去,你也應代為諫阻,諫阻不從,可來告我,為什麼不顧名譽,竟爾妄行?你想是該不該呢?」周姨要去看戲,恐你也阻她不住。安靜生被他一詰,無可答辯,只好靠着地氈,碰頭不已。老袁又道:「看你也不配做女官長,你與我滾出去罷!」安靜生不敢多嘴,只稱謝恩,慢慢地立將起來,轉身自去。
侍衛等暗矚花容,已是青一陣,白一陣,不勝變態了。如見其人。
早有人通報周姨。周姨已料定老袁,要來詰責,忙去邀了洪姨,在房待着。果然老袁發放了安靜生,即刻走至周姨臥室中來。周姨起身迎接,洪姨亦起隨後面,待老袁坐定,兩人左右侍立,但見老袁目視周姨道:「你好你好!」周姨佯作不解,垂首無言。
老袁又哼着道:「梅蘭芳的戲劇,究竟如何?想你眼帘中還留着哩。」洪姨即在旁接入道:「她正為了此事,與妾商量,恐惹動主上怒意,要來請罪。妾以為陛下近日,政躬多事,區區失檢,亦未必遂觸天威。」說至「威」字,已聞老袁介面道:「你看得這般輕易,須知宮眷輕出,易失名譽,各報中已傳作笑柄了。
還說是區區失檢麼?」洪姨道:「今日失檢,尚屬不妨。」老袁問是何因?洪姨道:「陛下若已登極,妾等俱沐封為妃,那時宮禁森嚴,原不能自由出入呢。」還是她的理長。老袁道:「你又來強辯了。
我想這事起因,總是由安靜生巴結討好,我且先把她攆出,省得你們被哄,有玷閨箴。」不能制服姬妾,卻把別人出氣。說至此,周姨已撲的跪下,抽着珠喉道:「妾情願受罪,若說由安靜生慫恿,未免冤枉了她。」竭力為安女士庇護,何其多情?洪姨亦隨即跪下道:「妾願為周妹乞恩,並願為安女士乞恩,此次恕她初犯,下次若再輕出,妾亦連坐受罰。」老袁見她兩人哀籲,心兒也就軟了,便轉囑周姨道:「以後休要如此!我今日看洪姨面上,饒了你罷。」周姨復籲請道:「妾蒙陛下赦罪,感激萬分,只安女士已攆去否?」說著,將頭枕在老袁膝上,嗚嗚咽咽的哭將起來。好一個嬌兒模樣。老袁俯首一瞧,見她烏雲般的靈蛇髻,光滑得很,一陣陣油香撲鼻,把胸中留着的餘怒,都薰得不知去向;當下伸開兩手,把兩姨扶起,口中連聲說著道:「算了,算了。」洪姨又道:「現在女學尚未發達,所有當選的女官,統不過粗識之無,毫無學問,自奉陛下命令,在宮中開設女校,由安女士為校長,指導有方,各女官才稍有進步,今日若把她攆出,不惟各女官沒人督率,且亦沒人教導,為此種種障礙,所以求陛下格外優容,惟須下一禁令,此後自女官長以下,不准私出,有犯必懲,那便足懲前毖後了。」面面圓到,善於飾辭。老袁點首,隨即踱出房外,自行申禁去了。
周姨致謝洪姨,正在彼此謙遜,那安女士已跑了進來,泥首稱謝。兩姨將她扶住,方纔起身,復談了半小時,安始告退。是日即接奉禁令,略言:「宮中執役女官,無故不准自由外出,犯者嚴懲不貸,女官長一同坐罪」云云。各女官出入不便,未免怨恨安女士,但因安女士得有內援,勢力雄厚,大家無法可施,也只得暗地訕謗罷了。
安女士經此小挫,格外勤謹,每日傳集女官,挨次分派,使有專責,夜間十二時後,必親率各女官歸寢,寢室系蟹形式築就,東西對峙,門戶相望,外面護着鐵柵欄,由安女士手編號次,不得亂居。至逼近鐵柵的居室,安自住着,親司管鑰,眾入即鎖,眾出乃啟,真是嚴肅得很。老袁偶往巡察,見她佈置周密,井井有條,頗喜她因過知奮,溫語嘉獎,從此安女士的權力,比從前更加鞏固了。也好算只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