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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可夫斯基在亞歷山德羅斯基學院對面的一幢公寓安頓下來。第二天他去音樂學院講授他本學期的第一堂課。他覺得離開了一年多的音樂學院現在「骯臓不堪,像令人作嘔的監獄」。他擺脫不了對周圍一切的厭煩情緒。
每次一下課,他就飛快地坐上馬車,跑到城外的什麼地方去,或者到公園裡去。
他很怕碰見人,晚上他一個人躲在家裡。最讓他苦惱的是,他完全不能搞音樂創作,情緒高度緊張,毫無靈感。他的全部思想集中在一個問題上:怎樣快點想辦法離開這個他無法再適應的環境。他覺得「在他的過去和未來之間已經裂開了一道鴻溝,他必須跳越過去,否則會導致完全的毀滅」。
莫斯科是他所愛的城市,但現在這裡有太多的愁苦和折磨。彼得堡更是他無法接受的,光是那些紛繁的社交就讓他難以招架。離開莫斯科又能到哪裡去呢?今後該怎樣生活?他若離開音樂學院,他在音樂學院的課由誰接替?也許應該為了音樂學院的工作犧牲自己?可是轉念又想,目前,憑他這種精神狀態,他料定自己不會再是一個好教師。如果能把自己的全部時間和精力貢獻給他所愛的工作——音樂創作,不也是他的責任嗎?音樂創作對他來說,現在已包含着生命的全部意義。
同事們對他的態度依然如故。拉羅什和卡什金這兩位老朋友有時還陪他共進晚餐。柴可夫斯基只有和他們在一起時,才能感到些許快樂。
① 謝爾蓋·阿克薩科夫
1796—1859:俄國作家。
過了些天,尼·魯賓斯坦從巴黎回到了莫斯科。人們像迎接凱旋的總督一般隆重熱烈地歡迎他的歸來。
9月
20日,尼·魯賓斯坦曾在巴黎博覽會舉行的三場俄國作品音樂會上指揮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憂鬱小夜曲》。在巴黎演出的最後一場音樂會上,尼·魯賓斯坦再次指揮演奏了《第一鋼琴協奏曲》,會場盛況空前,演出轟動了整個巴黎。
在給尼·魯賓斯坦接風的宴會上,他把柴可夫斯基大大誇讚了一番,說:「柴可夫斯基的作品給巴黎聽眾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還說:「擁有柴可夫斯基這樣的傑出人才是音樂學院應引以為榮的。」到會的人們紛紛前來恭賀柴可夫斯基。這種場面使柴可夫斯基又有點招架不住了。
他再次受到現實的衝撞,覺得無法再忍耐下去。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尼·魯賓斯坦,說出了他要離開音樂學院的想法。這位院長沒有對他表示輓留,立刻同意了他的辭職。
梅剋夫人曾向柴可夫斯基推薦了自己在莫斯科的住處。柴可夫斯基接受梅剋夫人的邀請,來到她在羅傑斯特文斯基大街的公寓,想來察看一下。梅剋夫人的管家伊凡·瓦西里耶維奇熱情接待了他。在管家的引領下,柴可夫斯基留心地看過了梅剋夫人的每間屋子,試彈了房間裡的兩架鋼琴,覺得都很好用。
他很欣賞梅剋夫人家中的油畫,尤其喜歡其中描繪冬景的那一張油畫。他覺得那是他的《
第一交響曲》第一章 的畫面,畫出了冬日的一條積雪的道路,散髮着濃郁的俄羅斯氣息。柴可夫斯基還去觀賞了梅剋夫人原來建議他住用的屋子。考慮再三,他還是沒有住下來。
他對住在這個「可愛的避難所”顧慮頗多。他想,人們若是知道柴可夫斯基住進了梅剋夫人的公寓會議論紛紛,弄得滿城風雨。不過他還是寫信告訴梅剋夫人:“只有在你的家,我過了兩個鐘頭完全解放出來的時光。」
10月
18日,柴可夫斯基在音樂學院上了最後一堂課。
19日音樂學院為他舉行了告別宴會。尼·魯賓斯坦還有他的好友尤爾根松、卡什金、塔涅耶夫、阿爾別列契特等人都前來與他話別。當晚,柴可夫斯基踏上了開往彼得堡的火車。
從
1866年
1月,
26歲的柴可夫斯基初登音樂學院的講台到現在度過了整整
13個年頭。莫斯科是他走上音樂之路的起點,在這裡他的才華嶄露,在這裡他開始走向輝煌。如他自己所說:「毫無疑問,如果命運不把我拖向我住了
12年多的莫斯科,那我將不可能做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現在他必須離開這裡了。
人的情感世界有太多的風雲變幻。那些他用心血編就的悲喜故事早已鐫刻在他的心底。莫斯科造就了他,莫斯科給了他許多光明和美好,可是莫斯科又與許多不可言狀的苦澀和哀愁聯在一起。這一切都使這個城市對於他成為一個永遠值得懷念,非常可愛但又有點可怕的地方。
滾滾樂思在他的心海翻騰。他要創作,他需要自由,需要過一種任他所好、隨他所想的毫無拘束的生活。他要把他的全身心都獻給音樂。
再見了,親愛的莫斯科!
第四章 浪跡天涯
1玫瑰色的日子在彼得堡和卡明卡住了幾個星期後,這年
11月柴可夫斯基再次來到了意大利。
梅剋夫人在佛羅倫薩郊外離自己住的奧彭海姆別墅只有半英里的地方為柴可夫斯基租了一個舒適的公寓。柴可夫斯基來到寓所後看到了桌上梅剋夫人留給他的字條:「我是多麼快活啊,我的神,你到了這裡,我是多麼快樂呀!感到你在我附近,知道你就住在這幢房子裡,能夠和你欣賞同樣的景色,和你感覺同樣的氣溫,這是一種說不出的快樂!我希望你會喜歡我為你選定的地方。你現在是我的貴客了,我的愛友。假如有什麼使你稍感不便,請立刻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