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蹄紙百不供揮,璽書增俸疇敢‧希。月料半流埒茹薇,焉能休糧脫塵‧幾?道山延閣接太微,胡不陳書紫宸闈?胡不曼胡短後衣?捷書夜草旄頭飛,何為顱頷幽篁圍?乾愁漫誕不可磯,諸公遑辨妃與豬。一邱之貉蒙庶幾,菜傭求益來已稀。
牛鐸黃鐘荒是非,枵然者腹負大誹。安用陶胡奴累欷?逝將著鞭驂子腓。安吳筆訣絶幾韋,他年奇字森煙霏。”遠追春海、子尹,近友伯嚴、右衡。
又詩中之夢窗也,可以藥近日之枵然其腹者矣。
二四、向見若海詩,頗覺其多填詞家言。‧東因特出數首見示。《題強屯阝老人歸鶴圖》云:「強村老人如老鶴,不向人間爭飲啄。九霄唳罷獨歸來,夢醒空山雪花落。
老人養鶴如養兒,俸薄不免時啼饑。胸中飽貯出塵想,不識貴人軒與墀。傳聞此鶴人所贈,毛骨奇逸不凡近。亦如老人古心性。
玉立塵埃冰雪淨。老人當世稱詞仙,鶴亦起舞能應弦。荒庭僵石橫蒼煙,與鶴相對應忘年。此鶴平生有故事,出處去就略可記。
大鶴山人鶴阿師,為寫斯圖傳畫史。鶴兮鶴兮得所歸,青田石老苔生衣。月明試向華表立,人世如今有是非。」《贈伯嚴吏部》云:
「戎馬倉皇老此翁,天教身世杜陵同。廿年歌哭江湖上,八口流離道路中。夢斷中興成白首,酒醒宙合戰群龍。夕陽冷照離離黍,掩淚題詩續變風。」皆極與青邱相近。
二五、自前清革命,而舊日之官僚伏處不出者,頓添許多詩料。「黍離麥秀」、
「荊棘銅駝」、「義熙甲子」之類,搖筆即來,滿紙皆是。其實此時局羌無故實,
用典難於恰切。前清鐘虞不移,廟貌如故,故宗廟宮室未為禾黍也。都城未有戰事,銅駝未嘗在荊棘中也。義熙之號雖改,而未有稱王稱帝之劉寄奴也。
舊帝后未為瀛國公、謝道清也。出處去就,聽人自便,無文文山、謝疊山之事也。余今年出都,有和秋岳一絶句,云:「未須天意憐衰草,豈望人間重晚晴?春興田園吾自足,義熙端不托泉明。」故今日世界,亂離為公共之戚,興廢乃一家之言。
寧海章一山
欞極不忘故主者,歸里要余贈詩,首次聯云:“獨有會稽楊抱遣,
淒吟天寶亂離詩。扁舟已就思鱸計,華表應疑化鶴歸。君浙人,聊以楊廉夫相況耳。一山次韻答云:「海內詩人陳石遺,臨行寫贈泰山詩。
生年同在周秦際,夢想躬逢堯舜時。零落曲台成古記,
君前為禮學館纂修。委蛇大學尚宗師。 (君偶以事至都,為大學學子暫留。
)申公轅固皆著舊,一卷殘經好護持。」周秦之喻亦未切,余敢不拜嘉。
●卷一○
一、初梅宛陵詩無人道及。沈乙盒言詩夙喜山谷。余偶舉宛陵,君乃借余宛陵詩亟讀之,余並舉殘本為贈。時蘇堪居漠上,余一日和其詩,有「著花老樹初無幾,試聽從容長醜枝」句,蘇堪曰:「此本宛陵詩。」乃知蘇堪亦喜宛陵。因贈余詩,有云:「臨川不易到,宛陵何可追?憑君嘲老醜,終覺愛花枝。」自是始有言宛陵者。後數年入都,則舊板《宛陵集》,廠肆售價至十八金。
於是上海書肆有《宛陵集》出售,每部價銀元六枚,乙盒、蘇堪,聞皆有出資提倡。
二、宛綾嘗語人曰:「凡為詩,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日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乃能為至。”此實至言。前二語,惟老杜能之,東坡則有能有不能;後二語,阮、陶能之,韋、孟、柳則有能有不能;至能兼此前後四語者,殆惟有《三百篇》。漠魏以下,則須易一宇,曰:「狀易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 三、宛陵此四句,前二語實難於後二語。姜白石《詩說》云:「僻事實用,熟事虛用。」學有餘而約以用之,善用事者也;意有餘而約以盡之,善措詞者也。」
「句中無餘字,篇外無畏語,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餘味,篇中有賒意,善之善者也。」「始於意、格,成於句、字。」「詩有四種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一篇全在結句,如截奔馬,詞意俱盡;如臨水送將歸,盡意不盡辭;若夫意盡詞不盡,剡溪歸棹是也;辭意俱不盡,溫伯雪子是也。」《漁洋詩話》引之,以為論詩未到嚴滄浪,頗亦足參微言。案白石此言,頗盡作詩之妙,然不過宛陵後二語而已。至于司空表聖《詩品》、嚴儀卿《滄浪詩話》為漁洋所表章者,則已足檗栝之也。滄浪之「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等語,故為高論,故為‧語,故為可解不可解之言,直以淺人作深語,艱深文固陋而已,表聖「不着一字」之旨,亦不過二十四品中之一,白石之「溫伯雪子」,又何以異,又何嚴滄浪之未到乎?
四、白石譬喻盡不盡處,亦有未當。「截奔馬」正是詞盡意不盡;奔馬本意,
不止於是,截之使止於是也。「臨水送將歸」已是詞意俱不盡,何必「溫伯雪子」?
溫伯雪子,直有意無詞,豈止詞意不盡?
五、嚴滄浪云:「少陵詩法如孫吳,太白詩法如李廣。」殊為得之。孫吳有實在工夫,李廣則全靠天分,不可恃也。漁洋于滄浪,不取此二語,而取「羚羊掛角」之說,蓋未嘗學杜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