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由讓天下,終不利封侯。」「日回而月周,終不與時游。」「南遊罔{穴良}野,北息沈墨鄉。」俱《淮南子》「跣跗被商舄,重譯吟詩書。」王充「新霽清暘升,天光入隙中。」佛經「隴阪縈九曲,不知高幾里。」《三秦記》「喬木知舊都。」《呂覽》「新林無長木。」同「素湍如委練。」羅含《記》「揮袖起風塵。」劉邵「蘭葩豈虛鮮。」郭璞「文禽蔽綠水。」應璩「兩雄不併棲。」《三國志》已上雜書語。
《孔雀東南飛》質而不俚,亂而能整,敘事如畫,敘情若訴,長篇之聖也。人不易曉,至以《木蘭》並稱。《木蘭》不必用「可汗」為疑,「朔氣」「寒光」致貶,要其本色,自是梁陳及唐人手段。《胡笳十八拍》軟語似出閨襜,而中雜唐調,非文姬筆也,與《木蘭》頗類。
余讀《琴操》所稱記舜禹孔子詩,咸淺易不足道。《拘幽》,文王在系也,而曰:「殷道★★,浸濁煩。朱紫相合,不別分。迷亂聲色,信讒言。」即無論其詞已,內文明,外柔順,蒙難者固如是乎?「瞻天案圖,殷將亡。」豈三分服事至德人語!「望來羊」固因眼如望羊傅也。他如《獻玉退怨歌》謂楚懷王子平王。夫平王,靈王弟也,曆數百年而始至懷王。
至乃謂玉人為樂正子,何其俚也。《窮劫曲》言楚王乖劣,任用無忌,誅夷白氏,三戰破郢,王出奔。用無忌者,平王也。奔者昭王也。
太子建已死,有子勝,後封白公,非白氏也。其辭曰:「留兵縱騎虜京闕。」時未有騎戰也。《河梁歌》:「舉兵所伐攻秦王。」句踐時秦未稱王也,句踐又無攻秦。夫偽為古而傳者,未有不通於古者也。不通古而傳,是豈偽者之罪哉!
詞賦非一時可就。《西京雜記》言相如為《子虛上林》,游神蕩思,百餘日乃就,故也。梁王兔園諸公無一佳者,可知矣。坐有相如,寧當罰酒,不免腐毫。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雖爾怳忽,何言之壯也。「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是千古情語之祖。
《卜居》《漁》你,便是《赤壁》。諸公作俑,作法於涼,令人永慨。
長卿《子虛》諸賦,本從《高唐》物色諸體,而辭勝之。《長門》從《騷》來,毋論勝屈,故高於宋也。長卿以賦為文,故《難蜀封禪》綿麗而少骨;賈傅以文為賦,故《弔屈鵬鳥》率直而少致。
太史公千秋軼才,而不曉作賦。其載《子虛上林》,亦以文辭宏麗,為世所珍而已,非真能賞詠之也。觀其推重賈生諸賦可知。賈暢達用世之才耳,所為賦自是一家。
太史公亦自有《士不遇賦》,絶不成文理。荀卿《成相》諸篇,便是千古惡道。
雜而不亂,復而不厭,其所以為屈乎?麗而不俳,放而有制,其所以為長卿乎?以整次求二子則寡矣。子云雖有剽模,尚少溪逕。班張而後,愈博愈晦愈下。
子云服膺長卿,嘗曰:「長卿賦不是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恥?」研摩白首,竟不能逮,乃謗言欺人云:「彫蟲之技,壯夫不為。」遂開千古藏拙端,為宋人門戶。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長門》一章,幾於並美。阿嬌復幸,不見紀傳,此君深於愛才,優於風調,容或有這,史失載耳。凡出長卿手,靡不穠麗工至,獨《琴心》二歌淺稚,或是一時匆卒,或後人傅益。
子瞻乃謂李陵三章亦偽作,此兒童之見。夫工出意表,意寓法外,令曹氏父子猶尚難之,況他人乎?
《子虛》《上林》材極富,辭極麗,而運筆極古雅,精神極流動,意極高,所以不可及也。長沙有其意而無其材,班張潘有其材而無其筆,子云有其筆而不得其精神流動處。
《長門》「邪氣壯而攻中」語,亦是太拙。至「揄長袂以自翳,數昔日之{侃言}殃」以後,如有神助。漢家雄主,例為色殢,或再幸再棄,不可知也。
孟堅《兩都》,似不如張平子。平子雖有衍辭,而多佳境壯語。 「★薄怒以自持,曾不可乎犯干。目略微盼,精彩相授,志熊橫出,不可勝記。」此玉之賦神女也。「意密體疏,俯仰異觀。含喜微笑,竊視流盼。」此玉之賦登徒也。
「神光離合,乍陰乍陽。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盼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此子建之賦神女也。其妙處在意而不在象,然本之屈氏「滿堂兮美人,忽與余兮目成。」「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變法而為之者也。
宋玉《諷賦》與《登徒子好色》一章,詞旨不甚相遠,故昭明遺之。《大言》《小言》,枚皋滑稽之流耳。《小言》無內之中本騁辭耳,而若薄有所悟。
班姬《扌壽素》如「閲絞練之初成,擇玄黃之自出。準華裁於昔時,疑形異於今日」,又「書既封而重題,笥已緘而更結」,皆六朝鮑謝之所自出也。昭明知選彼而遺此,未審其故。
子云《逐貧賦》固為退之《送窮文》梯階,然大單薄,少變化。內貧答主人「茅茨上階,瑤台瓊榭」之比,乃以儉答奪得,非貧答主人也。退之橫出意變,而辭亦雄贍,末語「燒車與船,延之上坐」,亦自勝凡。子云之為賦、為《玄》、為《法言》,其旁搜酷擬,沉想曲換,亦自性近之耳,非必材高也。
傅武仲有《舞賦》,皆托宋玉為襄王問對。及閲《古文苑》宋玉《舞賦》,所少十分之七,而中間精語,如「華袿飛髾而雜纖羅」,大是麗語。至于形容舞態,如「羅衣從風,長袖交橫。駱驛飛散,颯沓合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