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政須力求正規,俾眾知所遵循,然不可過嚴過死;本人如有越軌,必須善為解釋。本位之職權不可讓,管轄之界限則不必問,應在不動聲色中操實權,忌在大庭廣眾間爭名分。下級之權,亦應維護,與其事事干預,不如遙控總領,更見尊榮。凡有就分內之事進言獻策者,應予歡迎,並加鼓勵;報告實況之人,不得視為好事,加以驅逐,而應善為接待。
掌權之弊有四,曰:拖,貪,暴,圓。
拖者拖延也,為免此弊,應開門納客,接見及時,辦案快速,非不得已不可數事混雜。
貪者貪污也,為除此弊,既要束住本人及仆從之手不接,亦須束住來客之手不送,為此不僅應廉潔自持,且須以廉潔示人,尤須明白棄絶賄行。罪行固須免,嫌疑更應防。性情不定之人有明顯之改變,而無明顯之原因,最易涉貪污之嫌。因此,意見與行動苟有更改,必須清楚說明,當眾宣告,同時解釋所以變化之理由,決不可暗中為之。
如有仆從捻友為主人親信,其受器重也別無正當理由,則世人往往疑為秘密貪污之捷徑。
粗暴引起不滿,其實完全可免。嚴厲僅產生畏懼,粗暴則造成仇恨。即使上官申斥,亦宜出之以嚴肅,而不應惡語傷人。
至于圓通,其害過于賄行,因賄行僅偶爾發生,如有求必應,看人行事,則積刁難返矣。所羅門曾云:「對權貴另眼看待實非善事,蓋此等人能為一兩米而作惡也。」
旨哉古人之言:「一登高位,面目畢露。」或更見有德,或更顯無行。羅馬史家戴西特斯論羅馬大帝蓋巴曰:「如未登基,則人皆以為明主也」;其論維斯帕西安則曰:「成王霸之業而更有德,皇帝中無第二人矣。」以上一則指治國之才,一則指道德情操。
尊榮而不易其操,反增其德,斯為忠誠仁厚之確征。夫尊榮者,道德之高位也:自然界中,萬物不得其所,皆狂奔突撞,既達其位,則沉靜自安;道德亦然,有志未酬則狂,當權問政則靜。一切騰達,無不須循小梯盤旋而上。如朝有朋黨,則在上升之際,不妨與一派結交;既登之後,則須穩立其中,不偏不倚。
對於前任政績,宜持論平允,多加體諒,否則,本人卸職後亦須情還欠債,無所逃也。如有同僚,應恭敬相處,寧可移樽就教,出人意外,不可人有所待,反而拒之。與人閒談,或有客私訪,不可過于矜持,或時刻不忘尊貴,寧可聽人如是說:「當其坐堂議政時,判若兩人矣。」
王佐良
譯 大學院・趨時髦
選自《波斯人信札》[法國]孟德斯鳩
1689—1755信七十三
黎伽寄
我聽說有一種公堂,名為「法蘭西大學院」①。世界上沒有一個公堂,比這公堂更不受人尊敬。因為,據說這公堂一有所決定,人民立刻破壞它的法令,而且強迫它接受某些成規,使它不得不遵守。
前些時候,這公堂為了奠定它的權威,頒佈了一部法典①,表示它的判斷。這一個多父之子,几乎一生下來就成了老人;而且,雖然他是合法的,另外有一個私生子②,比他早出世,在他產生時,几乎要把他窒息而死。
這公堂的成員,除了喋喋不休,沒有別的職務,在他們的永恆的饒舌中,自然而然地有頌讚;一等到他們明白了其中的秘密③,頌讚就成為一種熱狂,而且永不離開他們。
這團體有四十個腦袋,每個腦袋都充滿辭藻、比喻、對比;這許多嘴,說話時都用驚嘆句;耳朵永遠願意受到節拍與和諧的刺激。至于眼睛,根本提不到:好像這團體是為說話,而不是為觀看而存在的。它站立得一點不穩,因為時間是它的災難,隨時搖撼它,毀壞它所做的一切。從前有人說,它的手是貪婪的。
關於這點,我不對你講什麼,讓那些比我更內行的人來斷定。
上述種種,都是我們在波斯看不見的事物。我們的精神,毫不傾向于這種古怪的機構;我們總是在我們質樸的習俗中、天真的方式中,找尋自然。
1715年、助勒・希哲月
27 日,自巴黎。
信九十九
黎伽寄磊迭
寄威尼斯法國人騖趨時髦,我覺得令人驚異。今夏曾經穿過何種衣裝,他們已經忘記;今冬將穿何種服飾,更為茫然。但是,最使人難以相信的,首先是一個丈夫為了妻子趕時髦,要花這麼多的錢。
我想給你正確地描述她們的衣裳服飾,但是這有什麼用呢?新的時樣一出,我的作品即被毀棄,正如裁縫的作品一樣;並且,不等你收到此信,一切可能已經變樣。
一個婦人,離開巴黎到鄉間去住半年,回來時,古色古香的程度,不下
①「法蘭西大學院」創立於一六三五年,大學士四十位,經常工作是討論慶語語慶與字典。一切語法與字彙上的問題,一經「大學院」決定並公佈,全國應奉為正鵠,但實際不然。這封信暴露「大學士」互相吹捧的醜態,諷刺「學院」工作之不切實際。
①指《大學院語法》。此《法典)經常在學院中討論,每隔若干年再版一次。頒佈之後,已經趕不上社會生活的需要,所以說「一生 下來就成了老人」。
②指一部私人編的《語法),比較切合實際,更令
大學院語法減 色。
③每一個新被選中的「大學士」,理應對於他所頂替的「前人」發表 讚揚備至的演說一篇。 于在鄉間蹉跎了三十年。兒子不認識母親的畫像,因為畫中衣裳對於他是那樣陌生;他猜想畫中人也許是個美國女子,也許是畫師幻想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