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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散文大鑒 - 209 / 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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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散文大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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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好些人抽菸,,為的有個伴兒。譬如說一個人單身住在北平,和朋友在一塊兒,倒是有說有笑的,回家來,空房子像水一樣。這時候他可以摸出一支菸抽起來,借點兒暖氣。黃昏來了,屋子裡的東西只剩些輪廓,暫時懶得開燈,也可以點上一支菸,看煙頭上的火一閃一閃的,像親密的低語,只有自己聽得出。

要是生氣,也不妨遷怒一下,使勁兒吸他十來口。客來了,若你倦了說不得話,或者找不可出說的,乾坐著豈不着急?這時候最好拈起一支菸將嘴堵上等你對面的人。若是他也這麼辦,便盡時間在煙子裡爬過去。各人抓着一個新伴兒,大可以盤桓一會的。


  

從前抽水煙旱煙,不過是一種不傷大雅的嗜好,現在抽菸卻成了派頭,抽菸捲兒指頭黃了,由它去。用煙嘴不獨麻煩,也小氣,又跟煙隔得那麼老遠的。今兒大褂上一個窟窿,明兒坎肩上一個,由它去。一支菸裡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個小麻雀,也由它去。

總之,別彆扭扭的,其實也還是個「滿不在乎」罷了。煙有好有壞,味有濃有淡,能夠辨味的是內行,不擇煙而抽的是大方之家。 天才夢張愛玲

我從小被視為天才,然而,當童年的狂想逐漸褪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之外一無所有——我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從小被目為天才,除了發展我的天才外別無生存的目標。然而,當童年的狂想逐漸褪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點。世人原諒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們不會原諒我。

加上一點美國式的宣傳,也許我會被譽為神童。我3歲時能背誦唐詩。我還記得搖搖擺擺地立在一個滿清遺老的籐椅前朗吟「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眼看著他的淚珠滾下來。7歲時我寫了第一部小說,一個家庭悲劇。

遇到筆劃複雜的字,我常常跑去問廚子怎樣寫。第二部小說是關於一個失戀自殺的女郎。我母親批評說:如果她要自殺,她決不會從上海乘火車到西湖去自溺,可是我因為西湖詩意的背景,終於固執地保存了這一點。

我僅有的課外讀物是《西遊記》與少量的童話,但我的思想並不為它們所束縛。8歲那年,我嘗試過一篇類似烏托邦的小說,題名《快樂村》。快樂村人是一好戰的高原民族,因克服苗人有功,蒙中國皇帝特許,免徵賦稅,並予自治權。所以快樂村是一個與外界隔絶的大家庭,自耕自織,保存着部落時代的活潑文化。

我特地將半打練習簿縫在一起,預期一本洋洋大作,然而不久我就對這偉大的題材失去了興趣。現在我仍舊保存着我所繪的插圖多幀,介紹這種理想社會的服務、建築、室內裝修,包括圖書館、「演武廳」,巧克力店、屋頂花園。公共餐室是荷花池裡一座涼亭。我不記得那裡有沒有電影院——雖然缺少了這文明的產物,他們似乎也過得很好。

9歲時,我躊躇着不知道應當選擇音樂或美術作我終身的事業。看了一個描寫窮困的畫家的影片後,我哭了一場,決定做一個鋼琴家,在富麗堂皇的音樂廳裡演奏。

對於色彩、音符、字眼,我極為敏感。當我彈奏鋼琴時,我想象那八個音符有不同的個性,穿戴了鮮艷的衣帽攜手舞蹈。我學寫文章,愛用色彩濃厚,音韻鏗鏘的字眼,如「珠灰」,「黃昏」,「婉妙」,「Splendour」,「melancholy」,因此常犯了堆砌的毛病。直到現在,我仍然愛着《聊齋誌異》與俗氣的巴黎時裝報告,便是為了這種有吸引力的字眼。

在學校裡我得到自由發展。我的自信心日益堅強,直到我16歲時,我母親從法國回來,將她睽隔多年的女兒研究了一下。

「我懊悔從前小心看護你的傷寒症,」她告訴我,「我寧願看你死,不願看你活着使你自己處處受痛苦。」

我發現我不會削蘋果。經過艱苦的努力我才學會補襪子。我怕上理髮店,怕見客,怕給裁縫試衣裳。許多人嘗試過教我織絨線,可是沒有一個成功。

在一間房裡住了兩年,問我電鈴在那兒我還茫然。我天天乘黃包車上醫院去打針,接連三個月,仍然不認識那條路。總而言之,在現實的社會裡,我等於一個廢物。


  
我母親給我兩年的時間學習適應環境。她教我煮飯;用肥皂粉洗衣;練習行路的姿勢;看人的眼色;點燈後記得拉上窗帘;照鏡子研究面部神態;如果沒有幽默天才,千萬別說笑話。

在待人接物的常識方面,我顯露驚人的愚笨。我的兩年計劃是一個失敗的試驗。除了使我的思想失去均衡外,我母親的沉痛警告沒有給我任何的影響。

生活的藝術,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領略。我懂得怎麼看「七月巧雲」,聽蘇格蘭兵吹bagpipe,享受微風中的籐椅,吃鹽水花生,欣賞雨夜的霓虹燈,從雙層公共汽車上伸出手摘樹頂的綠葉。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活的歡悅。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這種咬嚙性的小煩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天的靈堂文藝報王家玲

在乾涸、飛沙走石的高原戈壁旅行有些日子了,沒有看到過蘆葦。就深信在到處佈滿石子,缺少水澤的砂石地上是不會有連成一片片的葦子或葦蕩的。

「這裡有的,只是很少的一片,在崑崙雪山腳下。」嚮導說。於是,我們就向着那綠色的夢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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