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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散文大鑒 - 191 / 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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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散文大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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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頁

朗讀:

更進一層,讓我們來想象那作書人的命運:他的悲哀,他的失望,無一不自然的流露在這本書的字裡行間。讓我們讀的時候,時而跟着他啼,時而為他扼腕太息。要是,不幸上再加上不幸,遇到秦始皇或是董卓,將他一生心血嘔成的文章,一把火燒為烏有;或是像《金瓶梅》、《紅樓夢》、《水滸》一般命運,被淺見者標作禁書,那更是多麼可惜的事情啊!

天下事真是不如意的多。不講別的,只說書這件東西,它是再與世無爭也沒有的了,也都要受這種厄運的摧殘。至于那琉璃一般脆弱的美人,白鶴一般兀傲的文士,他們的遭忌更是不言而喻了。試想含意未伸的文人,他們在不得意時,有的採樵,有的放牛,不僅不異於庸人,並且備受家人或主子的輕蔑和凌辱;然而他們天生性格倔強,世俗越對他白眼,他卻越有精神。


  

他們有的把柴挑在背後,拿書在手裡讀;有的騎在牛背上,將書掛在牛角上讀;有的在蚊聲如雷的夏夜,囊了螢照着讀;有的在寒風凍指的冬夜,拿了書映着雪讀。然而時光是不等人的。等到他們學問已成的時候,眼光是早已花了,頭髮是早已白了,只是在他們的頭額上新添了一些深而才的皺紋。

咳!不如趁着眼睛還清朗,鬢髮尚未成霜,多讀一讀「人生」這本書罷! 書畫琴棋詩酒花北美世界日報戴碧晨一我18歲的侄女、棠山居士歸昀,最近從外州來和我同住兩個禮拜,她心裡有掏不完的感觸,對人和人生有做不完的比喻,她對我說:“姑姑,我覺得我像水。

「“你昨天不是說你像雲嗎?」「水有三態,雲只有一態,我同時也可以像冷凝的冰,像清流的水,姑姑,你覺得你像什麼?」我除了生產時覺得自己像母豬外,已很少去搞這類文學小把戲了。我看看窗外,不!窗外所有的東西都是屬於年輕人的。我只好在廚房找答案,沒來由的,我說:「我覺得我像一塊豬油。」

「你亂說。」她笑道。

「笑什麼?豬油也有三『太』:太油滑、太多餘、太無益。」

她站在人生的起點上,用已累積的課本知識來對比未知的人生,人生對她似近實遠。她抓不住核心,只好用文字、意境來捕捉周圍的氤氳之氣和朦朧之美。也就是說,明明是瘦巴巴的人,她不說「竹竿」,卻要說「玉樹臨風」;明明是孤傲的”「人,她不說“不合群」,卻要說「一人獨釣一江秋」。她周圍的人不是風就是雪就是星星月亮太陽,唯一不被拿來做比方的就是她媽。

我聽著她對人物的敘述,覺得有趣又傷感,不必戳破她吧!有這樣理想化、美化的心境,社會上才會有偶像事業,如果社會上只有中年人,那麼當道的將是一群諷刺家。

用了18年的名字,她認為毫無味道,於是替自己取了別號,陶醉在文字的情韻中。「歸昀有非常深厚的意思,」她說,「昀是日出,歸昀是回到日出的地方,日出在東方,那表示我是東方來的女孩,同時我又具有太陽女孩的驕傲。」這番解說對我而言,簡直比屈原的「天問」還難懂。

不僅如此,她連兒女的名字也取好了,女的叫「子藴」,男的叫「子容」。她認為我也該有個別號,幫我取名「弄塵遊人」,她的意思是「玩弄塵世、優遊人間」。我說聽起來像清道人”,我情願站起來掃地。

如果人生是舞台,她便是戲台前感應力最強的觀眾:崇拜主角,讚歎佈景,期待情節;然而隨着劇情越走越深,越走越久,她終會一次次發出這樣的疑問:「是真的嗎?」「怎麼會這樣?」或「本來就是這樣!」臉上隨着劇情喜怒哀樂的表情越來越少,在若干年後終於變成和她姑姑一樣,成了戲台上的道具師,看著演員上妝、換衣,不發一言。


  
我要如何向18歲的女孩解釋,「水」怎麼變成了「豬油」?二她在浴室光着上身,我偶爾看到,眼光驚得收不回來。

豐滿的乳房對著我,粉紅色的圓暈大大佔據了頂峰,柔柔的散着誘人的光輝。

我被一種「久違」的恍忽感覺迷惑了,那是原本的顏色嗎?那曾是「我的」顏色嗎?在粉紅色和暗紅色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在肚子裡懷小生命的那段日子,身體各部門就在昭告女人:從炫亮的舞台退下吧!你不能再去吸引男人!粉紅色太嬌艷了,嬌艷招惹蜂蝶,為了使女人安心哺乳,惟有把它弄醜、弄暗。

我想起小時候的一個鄉下阿巴桑,天熱就穿一件薄衫,兩個喂奶過度的乳房,像被壓扁的麵糰,鬆鬆垂掛胸前,乳房對她,恐怕只等於兩個用過的口袋,隨身帶著而已——相信年輕時她也曾堅挺着胸部,受盡男人的注視和崇拜,只是如今在生活的折磨下,她風華盡褪,女人身體最驕傲的一部分,變形落魄至此,甚至引起路人的訕笑。

我看到整形雜誌上,把產後乳房下垂當成女性最大的悲哀,意思就是「你完了!」如果身體是機器,產後女人的乳房和肚皮是折舊率最大的地方,好在肚皮不會引發性感應,否則社會上必然會興起肚皮整形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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