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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196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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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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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但還有更壞的事情,「近更有倡言廢棄文言,並廢棄漢字者矣」。「斯文未喪,來日方長」,國粹大家江亢虎博士等就不能不「奔走呼號」,大吹大擂地組織起「存文會」來了。

如果我們把這個存文運動和三家村老學究底敬惜字紙看做「一丘之貉」,那就要招「有眼不識泰山」的嘲笑,因為這是老學究們連夢想都沒有夢想到的「矢文章報國之誠」的大業。然而,「文章報國」,到底是怎樣一個報法呢?「國學程度日低」,恐怕很少人能夠懂得這個「使命」罷。


  

據我想,要報國就得有一個「國」在,就得保存這一塊土地。不是國立大學底政治學教授也還在叫着「國家之要素有三:土地,人民,政府」的麼?

現在讓我引用一段關於江亢虎博士在台灣講演「文藝復興」的紀事。這個速寫底筆者叫做楊逵,去年曾發表了一篇小說《賣報佚》,使日本底進步文壇和台灣底大眾受了相當的刺激。他敘述了舊文化底代表者們歡迎江博士的盛況以後,寫道:

江博士開頭說:

「對於漢民族,可悲的不是失掉了台灣和滿洲。真正可悲的是在於自信心,即對於自已底古代文化的自信心之消失」,接着更進一步說到:

「想加強這個自信心就要認識自己底古代文化,計畫它底復興。」以後就猛烈地對於白話文運動和新文學運動底青年們發出了警戒。

這時候有一個青年站起來發了質問底第一炮:

「博士所說的是真實的麼?」

老練的博士用“有質問的人請向主持人提出,在另外的

房間詳談”逃開了以後,就為自己辯護:「我是用自由的學者資格說話,並不是被什麼人收買來的。所說的話都是真實的。」

這個辯解雖然使他暫時逃過了難關,但因為他底謬論一層一層地發展下去,聽眾裡面有幾個人忍耐不住,罵起「說謊!說謊」來了。這樣一來,似乎他開始發現自己底權威受了傷害,憤然地下了講台。接着,主持人吳衡秋當地底協議會員站起來挑戰地說:「剛纔有人想提出質問,如有什麼質問的,請站到講台上來講。」聽眾一齊緊張起來了。

主持人方面臉上欣欣然地露出了嘲笑。但是,不是有—個工人模樣的男子把下馱木展拖得嗒嗒地響,走上了講台麼?一看到他,人們更緊張起來了。主持人方面臉色完全蒼白了。站在台上的青年用了非常的冷靜向主持人表明了謝意以後,就逐一地指出了江博士底反動論點和古文學對於現代的關係,用「江博士這樣人我們非十分警戒不可」的話收束,走下了講台的時候,台下掌聲雷動,主持人站起來說了種種的辯解的話以後,反而用「這個會並不是討論會」的話來非難他自己請上講台去的青年,於是會場沸然,罵聲震動。

主持人看到勢頭不好。連呼「閉會!閉會!」逃走了以後,大家一齊哄笑了。

再讓我從今天的《申報·春秋》裡登載的《江亢虎之三國演義談》引一段罷:

吾人讀《三國志》而有感,以為三國真中國人才輩出之時也!明君賢相,猛將謀臣,各國多有之,任何一國之人才,皆足以撥亂反正,成統一而致太平;而終於不能者,則以其他二國,亦有相當相等之人才,互為相抵相消之工作也。向使三國人才合一,則東漢早已中興,即任何二國合縱連衡,以制第三國,戰亂亦決不至如是之劇且久,故三國各有人才,人才分屬三國,是天之未欲平治天下也!……標點任舊

在這裡我不想下結論,一個有想象力的畫家一定能夠繪出「文藝復興」了以後的中國將是一副怎樣的形狀。

「天」也!

亡國奴諸相


  
胡 風

前些時在報紙上看到台灣人在福建的活動,販毒、集賭、放高利貸,等等。高利貸的辦法毒得出奇,借十元的人。如果沒有力量如期償還,往往弄到付了二百元左右還不能結清。被捉去幽禁弔打的事常有。

這不能算是「合法」行為,但因為有「特殊背景」,官廳不敢禁止也不敢於涉雲。當時看了心驚肉跳,好像聽得見撕吃人肉的聲音。但我們且不要只憎恨這些台灣浪人,他們底這種獸性,被痛苦和饑餓所逼成的渴血的獸性,是帝國主義四十年來的統治結果。

於是我記起了讀過的幾篇台灣小說。有一篇描寫農村裡被強迫地廉價出賣土地,不願賣的被打得遍身鱗斑,賣得的一點錢吃光了以後,走投無路,終於一家一家地投河淹死。又有一篇描寫農夫困苦不堪,只好讓做工的老婆夜裡到街上去賣淫,但境況依然不能變好,無可奈何地自己去做賊,被捉進了官裡。

我還記起了一件事。在東京的「豬窠」裡,一天晚上的深夜,被嚶嚶的哭聲吵醒了。那哭聲低微,悲切。第二天早上一看,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穿學生裝的瘦弱的青年;見人作揖,要求放他出去,原來是個瘋子,據看守說,是一個台灣人,在街上蕩來蕩去,被捉了進來的,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千多圓錢。

後來曉得,這青年人底家庭敗落得不堪,冤死的冤死,亡命的亡命,把僅有的一點財產交給他,希望到東京來學點「本事」去興家立業,但他自己卻瘋了。這以前曾經關過一個日本瘋子,也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學生,但氣勢凶不可當,滿口大話:我將來要做海軍大臣啦,我頂佩服的是日本人和滿洲國人啦,馬上要坐飛機到滿洲國去啦……。看了這個台灣瘋子以後,不禁感嘆了:同是瘋子,帝國主義國家的瘋子和亡國奴的瘋子,就這樣地不同!本來幾天無事,又受了感觸,當時信口諂了幾首詩,有一首還沒有忘記:

狂人弱冠自台灣,暗泣如羊夜正闌。

腰繫千金名利夢,挺身血戰讓生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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