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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193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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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第193頁 / 共3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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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頁

朗讀:

看見許多大旗,在風前招展着,就好象在訴說全世界被壓迫的人們都起來爭自由一樣。呵!美麗喲!

今天,幾萬人中,我想密司吳,算是頂高興的了。她的手腕太短,舉起槍來,全身都在搖動着。但她是多麼快樂啊,她眼睛裡分明燃着一種慷慨赴難的勇氣。她握著我的手不住地在跳着,我覺得她真是可愛極了!


  

「妹妹!你瘋了嗎?」我含笑撫着她的柔髮。

「多麼快樂啊!你看!我的槍刀在閃着光呢!呵!呵!呵!」

她大笑起來。

「大姊姊!」密司黃鎮定的說,臉上溢着微笑。

我和着她一道笑着,心裡快樂極了。

密司黃比較密司吳高了一些,性情很好。把她們兩人比較起來,密司吳活潑,密司黃溫柔。她們都比我小了一歲,因此她們都叫我做大姊姊。雖然是離鄉別井的我,但有了這兩個可愛的小妹妹,便完全不曾覺得寂寞了!

我們在路上不斷地唱着歌。唱着那條「英他拿遜南兒」的歌。真正和學校裡面春日旅行一樣的快樂,不過雄壯得多了。

我們這一天跑了約莫六十里路的光景,疲倦得要命,但心裡仍然覺得快樂得很。

晚上我們二三十個都在一處睡覺。在營幕裡面,望出去,遍天儘是星光。

一九二六,七,三日。

天天都有子彈從頭髮上穿過。

我們二三十個女兵在當着救傷隊。我的槍雖然帶在身上,可是還未嘗用過,覺得有點氣憤啊。

天氣熱得很,每人都穿上一套厚軍服,確有點熬不住了!

我們同伴有一個太胖的,走不動,她哭起來了。真討厭,為什麼要哭呢,不能耐苦,這是小資產階級的薄弱的根性啊。

她的名字叫楚蘭,她一向跟着人家革命,都不過閙着玩玩。她愛出風頭,愛閙戀愛。她和一位大人物很要好,那大人物弄了一隻馬來給她騎着。怪難看地,他扶着她坐在馬身上。

一不提防,她便從馬身上跌倒下來了。我和我的二位小妹妹,和我們隊伍里的人物,都在拍掌大笑。

「他們這樣不能夠耐苦,他們不配幹革命!」我們暗地裡這樣說。

我們明白了我們的使命,我們永遠要表示出我們的勇敢,直至最後的一個呼吸。

傍晚,斜陽象血般的映着大旗,有幾隻戰馬在悲嘶着。這兒有許多山,正躺在黃色的日光下做夢。不!在槍聲炮影之下,這些山一定不能夠再安穩地做夢了。

歌聲依舊未嘗離開我們的嘴唇,微笑依舊在我們的臉上跳躍。

槍聲比一切的聲音都要偉大,我現在這樣覺得。在「拍嘩,砰硼」的聲中,我的心頭格外舒適。我相信我們的出路要由這樣的槍聲才衝得出來哩。

一九二六,七,八日。

我們到了W縣了。今天我們加倍的快樂,我們把敵人全部地擊退了。

勝利的旗幟在各機關,各團體之前飛揚着。

楚蘭也眉飛色舞了,她跟着那位大人物到各處去演講。碰到我們的時候,她便眯着眼笑着。要在平時我會覺得這種笑是可愛的,但在楚蘭她簡直是不配笑的。

我們都曬得很黑了,但我們卻更顯得強建。密司黃,密司吳,和我,和我們的隊伍,都一樣地很強健。

我們的大隊卻損失不小,這真值得悲傷!他們——這些死者——都是這新時代的前驅,他們都站在全人類之前——那些反動的人們,我們暫時不承認他們是人類——在為全人類創造光明。他們的死,是全人類的莫大的損失。值得悼惜啊,他們!值得崇拜啊,他們!

W縣是個山縣,建築很古舊,還沒有開闢馬路哩。我們的大隊和這兒的群眾在街上跑着時,都覺得太狹隘了。

晚上,電燈亮了,滿城充塞了歌聲和勝利的口號。

我們希望不久便可以到C城去,把C城全部佔據起來。

整晚我沒有睡覺。我感到一種生平未嘗有過的愉快。用我們自己的刺刀刺開來的出路,和平常的路有點兩樣。用自己的力量創造出來的光明,和平常的光明有點兩樣。

我第一次感到這樣有代價的愉快啊!


  

一九二六,七,十五日。

今晚,我們預備在山上過夜。

山上面掛着一輪月亮。不是白色的月亮而是血色的月亮!我們愛這樣的月亮。槍聲不曾完全停息着。拖了一條影在月色裡倒下去的便是死去了的。

照詩人的解釋,這樣的死一定是值得說是很美麗的呀!

我們照常地在開着會。而且比平時開得更加有精彩。

坐在三幾株松樹之下,一片岩石之上,晚風在扇着,我們覺得很是舒適,忘記着身在戰場了。主席是救傷隊的隊長。他是個很有趣的人物,他說話的口音很不正,但我們都可以聽出他是在講什麼。他的身材很矮小,戴着近視眼鏡。

他是個很負責任,很能夠工作的同志。

政治報告之後,繼着工作報告,再後是整個工作的批評。結論是我們應該更英勇些。傷兵需要我們的救護,正如有病的小孩需要母親的愛撫一樣哩。

在這樣肅靜的夜中,從遠處的營幕裡時不時傳來三幾聲軍號。那聲音裡,喚起了我們的悲壯的情緒。一般人們說,女人們喜歡流淚。至少,在我自己便覺得這話有些不對,我們哪裡喜歡流淚,我們喜歡喋血哩!

一九二六,七,二十日。

我們跑了一千多里路了,一千多里路了。我們雖然天天打勝仗,可是我們天天窘起來了。

在烈日下,在風雨中,在饑餓和缺乏睡眠的狀況裡面,我們一天一天的把我們的意志煉得鐵一般堅強起來了。象初出發的時候一樣,我們依舊不斷的唱着歌。

一部分意志不堅強的小資產階級分子漸漸地失望起來了。象楚蘭一樣在鳴不平的人一天一天的多起來了。他們說:

「太苦了!太苦了!太苦了!」

真糟糕!他們原來抱著享樂的心理到來參加革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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