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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 13 /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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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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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頁

朗讀:

我看到有個木匠囚犯,他頭髮已經花白,但卻紅光滿面,正笑嘻嘻地和那些賣麵包圈兒的女人調情。在她們進來以前,他剛把一條紅手巾系在脖子上。一個滿臉麻子的胖女人把托盤放在他的工作台上。他們談起話來了。

「您昨天怎麼沒到這兒來呀?」那個囚犯洋洋得意地笑着說。


  

「哼,還說呢!我來啦,可你們都被米季卡叫走了,」口齒伶俐的女人答道。

「是的,把我們叫去有事,要不然,我們一定會在這兒等着的……前天你們那幫人都來過了。」

「誰,是誰?」

「瑪麗亞什卡來過,哈芙羅什卡來過,切孔達來過,兩弔錢也來過……」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阿基姆·阿基梅奇,「是真的嗎?……」

「這種事情是有過的,」他答道,然後謙恭地低下頭,因為他是個非常純潔的人。

這種事情當然有過,但卻很少見,而且是很難辦到的。一般說來,儘管過着這種極其艱苦的奴役生活,他們寧肯酗酒,而不願搞這種事情。女人是很難搞到的。需要選擇時間、地點,事先約好,特別難辦的是尋找離群的機會,至于避開衛兵,那更是難上加難.,有時甚至還需要花上一大筆錢,當然這要根據具體情況而定。

話雖這麼說,可是後來我竟多次做了桃色事件的見證人。我記得那是在夏天,有一次我們三個人在額爾齊斯河岸上一個板棚裡燒火爐;衛兵挺憨厚。最後,兩個被囚犯叫做「提詞員」的女人來了。

「喂,怎麼獃了這麼長的時間?是去茲維爾科夫家了吧?」她們要找的那個囚犯一見面就這樣問,他已等她們好久了。

「我獃的時間長嗎?剛纔有一隻喜鵲蹲在木撅子上,比我在他們那裡獃的時間還長呢,」女郎愉快地回答。

這是世界上最骯髒的一個少女。她就是切孔達。同她一塊兒來的就是那位「兩弔錢」,她醜得簡直難以形容。

「好久沒看見您了,」情郎轉身對「兩弔錢」說,「您好象瘦了點似的?」

「也許。過去我太胖啦,現在我就象吞下了一根針。」

「老是上大兵那兒去嗎?」

「不,這都是那些壞人向您嚼舌頭;不過,這又有什麼?雖說我骨瘦如柴,我也丟不下那些大兵!」

「您拋掉他們,愛我們吧;我們有錢……」

除了這幅景象以外,不妨再想象一下那位情郎的尊容:他的頭被剃去一半,戴着腳鐐,穿著帶條紋的囚服,還有一個衛兵在監視他。

當我聽說我可以返回監獄去了的時候,我便向阿基姆·阿基梅奇告別,由一個衛兵押送着回監獄去。囚犯們大都回來了。那些干包工活的囚犯回來得最早。唯一能使囚犯們賣力幹活的辦法,就是包工。

有時,分配給他們的包工活是很繁重的,但他們還是能比強迫他們一直幹到敲午飯鼓快兩倍。囚犯們幹完包工活以後,便可以通行無阻地回到獄中來,任何人都不阻攔他們。

他們午飯並不同時吃,而是誰先到誰就先吃;否則伙房一下子也容納不下這麼多的人。我嘗了一口菜湯,由於不習慣,我喝不下去,於是便沏了一杯茶。我們在桌子的一頭坐下來。我的同伴,也象我一樣是貴族出身。

囚犯們不斷地出出進進。然而,座位還是有空着的,因為囚犯還沒有全部回來。有五個囚犯圍在一張大桌子旁邊坐下。炊事員給他們盛上兩碗菜湯,然後又把滿滿一碗煎魚放在桌子上。

他們在慶祝什麼,食物是自己燒的。他們斜眼看看我們。一個波蘭人走進來,坐在我們旁邊。

「我雖不在家,可什麼事全知道,」一個大個子囚犯走進伙房,一面打量着所有在坐的人,一面大聲喊道。

這個漢子約有五十歲左右,肌肉發達,瘦瘦的身材。他臉上流露出一種狡黠而愉快的表情。他那厚厚的、下垂的下嘴唇特別引人注意,使他的臉顯得特別滑稽可笑。

「喂,你們夜裡都睡得好哇!怎麼不互相問好呀?祝福祝福我們這些庫爾斯克的朋友們吧!」他坐在那些正在吃自己飯菜的人們旁邊,繼續說,「祝你們胃口好!也該款待款待客人呀。」

「老兄,我們可不是庫爾斯克人。」

「那麼是唐波夫人嘍?」

「也不是唐波夫人。從我們身上,老兄,你什麼油水也撈不到。你去找有錢的莊稼漢好啦,向他們伸伸手。」


  

「老兄,現在魏(胃)公子和常(腸)小姐在我肚子裡閙騰起來啦;你說的那個有錢的莊稼漢,他住在哪兒呀?」

「嘿,卡津就是個有錢的莊稼漢;找他去吧。」

「老兄,今天卡津飲酒作樂,喝多啦,錢包准都喝空了。」

「十盧布二十盧布還是有的,」另一個接著說,「弟兄們,賣私酒可是賺錢的生意呀。」

「怎麼,不招待客人嗎?那我只好去吃公家的飯啦。」

「你去要杯茶喝多好。瞧,那兩位老爺正在喝茶呢。」

「什麼老爺,這裡可不分什麼老爺;現在他們和我們一樣啦,」一個坐在牆角裡的囚犯愁眉不展地低聲說。他直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

「我倒喜歡喝茶,可就是不好意思開口:我們也有自尊心呀,」那個厚嘴唇的囚犯一邊說,一邊很溫和地望着我們。

「如果您喜歡喝,我給您,」我一邊說,一邊請他過來,「喜歡喝嗎?」

「這好嗎?我當然喜歡嘍!」他走到桌前。

「哼,在家裡拿他媽的樹皮鞋煮湯喝,在這兒倒學會喝茶啦,而且還想喝老爺們的茶,」那個愁眉不展的囚犯說道。

「難道說,這裡誰都不喝茶嗎?」我問他,但他沒有回答我。

「瞧,麵包圈兒來啦。賞個麵包圈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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