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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考這日,雯青天不亮就趕進內城,到東華門下車,揹著考具,一徑上保和殿來。那時考的人已紛紛都來了。到了殿上,自己把小小的一個三折迭的考桌支起,在殿東角向陽的地方支好了,東張西望找著熟人,就看見唐卿、茶齋、肇廷都在西面;菶如卻坐在自己這一邊,桌上攤著一本白摺子,一手遮著,怕被人看見的樣子,低著頭在那裡不知寫些什麼。雯青一一招呼了。忽聽東首有人喊著道:「壽香先生來了,請這裡坐吧!」雯青抬頭一望,只見一個三寸丁的矮子,猢猻臉兒,烏油油一嘴鬍子根,滿頭一寸來長的短頭髮,身上卻穿著一身簇新的紗袍褂,怪模怪樣,不是莊壽香是誰呢?也揹著一個藤黃方考箱,就在東首,望了一望,挨著第二排一個方面大耳很氣概的少年右首放下考具,說道:「侖樵,我跟你一塊兒坐吧!」雯青仔細一看,方看清正是莊侖樵,挨著合樵右首坐的便是祝寶廷,暗想這三位寶貝今朝聚在一塊兒了。不多會兒,欽命題下來,大家咿咿啞啞地吟哦起來,有搔頭皮的,有咬指甲的,有坐著搖擺的,有走著打圈兒的;另有許多人卻擠著莊壽香,問長問短,壽香手舞足蹈地講他們聽。看看太陽直過,大家差不多完了一半,只有壽香還不著一字。寶廷道:「壽香前輩,你做多少了?」壽香道:「文思還沒來呢!」寶廷接著笑道:「等老前輩文思來了,天要黑了,又跟上回考差一樣,交白卷了。」雯青聽著好笑,自己趕著帶做帶寫。又停一回,聽見有人交卷,抬頭一看,卻是莊侖樵,歸著考具,得意洋洋地出去了。雯青也將完卷,只剩首賦得詩,連忙做好謄上,看一遍,自覺還好,沒有毛病,便見唐卿、玨齋也都走來。菶如喊道:「你們等等兒,我要挖補一個字呢!」唐卿道:「我替你挖一挖好么?」菶如道:「也好。」唐卿就替他補好了。雯青看著道:「唐卿兄挖補手段,真是天衣無縫。」隨著肇廷也走來。於是四人一同走下殿來,卻見莊壽香一人揹著手,在殿東臺級兒上走來走去,嘴裡吟哦不斷,不提防雯青走過,正撞了滿懷,就拉著雯青喊道:「雯兄,快來欣賞小弟這篇奇文!」恰好祝寶廷也交卷下來,就向殿上指著道:「壽香,你看殿上光都沒了,還不去寫呢!」壽香聽著,頓時也急起來,對雯青等道:「你們都來幫我胡弄完了吧!」大家只好自己交了卷,回上殿來,替他同格子的同格子,調墨漿的調墨漿。唐卿替他挖補,菶如替他拿蠟臺,壽香半真半草地胡亂寫完了,已是上燈時候。大家同出東華門,各自回家歇息去了。
過了數日放出榜來,卻是莊侖樵考了一等第一名,雯青、唐卿也在一等,其餘都是二等。侖樵就授了翰林院侍講學士,雯青得了侍講,唐卿得了侍讀。壽香本已開過坊了,這回雖考得不高,倒也無榮無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