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才是卑鄙呢!諸位,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簡直在折磨我!既然如此,我就索性對你們全講出來,我現在把我惡魔般的劣根性全坦白告訴你們,這是為了使你們也感到慚愧,你們自己也會感到吃驚,人類情感慾望所產生的謀劃會達到多麼卑鄙的程度。 對你們說吧,我自己也有過這樣的謀劃,就是您剛才說的那個謀劃,檢察官!是的,諸位,在這可惡的一個月裏我也有過這樣的念頭,幾乎下決心要到卡嘉那裏去,瞧我竟卑鄙到什麼樣的地步!但是到她那裏去,對她宣佈我的變心,而為了這種變心,為了履行這種變心,為了需要錢來實現我的變心,竟向她,向卡嘉求借(求借,聽到麼,向她求借!),而錢到手後又立刻從她那裏出來,和另一個女人逃走,和她的情敵,和那個仇恨她、侮辱她的女人逃走,——算了吧,您簡直發瘋了,檢察官!」 「不管發瘋沒發瘋,我剛才的話的確是隨口說出,沒有考慮到……關於女人吃醋的一層,……假使果真象您所說的那樣,會發生這種吃醋的事的話,……當然,這也許是有一點的。 」檢察官失笑了。 「那樣做真是太惡劣了,」米卡狠狠地舉起拳頭敲了下桌子,「那簡直彷彿有點發臭,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而且你們知道麼,她會給我錢的,會給的,一定會給的,為了向我復仇而給,為了體會復仇的滋味,為了鄙視我而給,因為她也是個有著魔鬼般的心靈的、怒氣極大的女人!可是我會收下錢,唉,會收下,會收下的,而那樣一來我一輩子……唉,天呀!對不起,諸位,我所以叫起來,是因為在不久以前,就在前天,我夜裏忙著對付獵狗的時候,然後是昨天,是的,昨天,整整一天都在想這個念頭,我記得的,甚至在發生這件事情以前還想到的。 ……」 「在發生什麼事情以前?」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好奇地追問,但是米卡並沒有聽見。 「我對你們作了可怕的供認,」他陰鬱地說,「你們應該加以重視,諸位。 不但重視,不光是重視,還應該加以珍視,如果你們把它當作耳邊風,那你們就是根本不尊重我,諸位,我應該對你們這樣說,而我就會因為對你們這樣的人供認而羞慚得要死!我要自殺!是的,我看出來,我已經看出來你們不相信我!怎麼,這話你們也要記錄下來麼?」他害怕得喊了出來。 「您剛才所說的,」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驚訝地瞧著他說,「就是您直到最後的一小時,還想到維爾霍夫采娃小姐那裏借這筆錢,……您應該相信,這對我們來說是極重要的供詞,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我是說對整個這件事情,……特別對於您,特別對於您是很重要的。 」 「可憐可憐我吧,諸位,」米卡緊合著雙手說,「至少這些話就別記錄了吧,你們不害臊麼!我在你們面前可以說把心都撕成兩爿了,而你們竟乘機用手指亂戳起這撕裂的心的傷疤來了,……天呀!」 他絕望地用手摀住了臉。 「您不必這樣著急,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檢察官說,「現在記錄下來的東西您以後聽人家念一下,要有不同意的地方,我們可以照您的話加以更改,現在我要第三次對您重複提出一個問題:難道真沒有人,的的確確沒有人聽您說起過縫在護身香囊裏這筆錢的事麼?我對您說,這幾乎是不可想像的。 」 「沒有人,沒有人,我以前已經說過了,要不然,您就是一點也沒有瞭解我的話!你們讓我安靜一下吧。 」 「好吧,這事情是應該說明白的,再說時間還有的是。 現在請您想一想:我們也許有好幾十個憑據,證明您自己傳播,甚至到處大呼小叫,說您花去了三千,是三千,不是一千五。 而現在,在拿出昨天的錢的時候,您也告訴許多人說您又帶來了三千。 ……」 「不止幾十個,是有幾百個憑據在你們的手裏,二百個憑據,有二百個人聽見,一千個人聽見!」米卡嚷著說。 「您瞧,大家都證明是這樣的。 那麼這個大家的話終歸有點意義吧。 」 「一點意義也沒有,是我瞎說,大家跟在我後面瞎說。 」 「可您為什麼要這樣『瞎說』呢?您怎麼解釋這一點呢?」 「鬼知道。 也許出於誇口,……就為了……表示花了這許多錢。 也許是為了忘卻縫錢的事情,……是的,就是為了這個。 ……見鬼,……這問題您問了我多少次呀?就這樣,撒了謊。 自然嘍,既然撒了謊,就不願意再去改正。 人有時候撒謊,一定是為了什麼原因麼?」 「人為什麼撒謊,這是很難判斷的,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 」檢察官加重語氣地說。 「不過請您告訴我,您所說的那個掛在您脖子上的護身香囊到底大不大?」 「不,不大。 」 「大概怎樣大小?」 「一百盧布的鈔票折成一半,就是這樣大小。 」 「最好您能把撕開的香囊給我們看一下。 它總在您身邊吧?」 「唉,見鬼,……真胡鬧,……我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 「但是請問您:您在哪裡,在什麼時候把它從脖子上摘下來的?您自己不是說沒有回過家麼?」 「從費尼婭那裏出來,到彼爾霍金家去的時候,在路上從脖上摘下來,掏出錢來的。 」 「在黑暗中麼?」 「還要點蠟燭麼?我用手指頭一下子就弄好了。 」 「不用剪刀,就在街上麼?」 「大概在廣場上。 為什麼用剪刀?一塊舊破布,立刻撕開了。 」 「以後您把它放到哪裡去了?」 「當時就扔了。 」 「究竟在哪裡?」 「就在廣場上,反正出不了廣場!誰知道在廣場的什麼地方。 您問它做什麼?」 「這是異常重要的,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這是對您有利的物證啊,您怎麼老不明白這層?一個月以前誰幫您縫的?」 「沒有人幫忙,自己縫的。 」 「您會縫麼?」 「兵士都應該會縫,而且縫這個也用不著會。 」 「您從哪裡取來的材料?就是說,您從哪裡取來的縫香囊的布?」 「您當真不是在開玩笑麼?」 「完全不是,我們根本不想開玩笑,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 「不記得從哪裡弄來的破布,總是在什麼地方取來的吧。 」「好象連這個也不記得了。 」 「真是不記得,也許是撕了一小塊舊內衣。 」 「這真有意思:明天也許能在您的住宅裏找到這件東西,也許可以把您撕去一塊的襯衫找到。 這塊布是什麼材料,麻布呢,還是棉布?」 「誰知道是什麼材料。 等一等,……我大概並沒有從什麼衣服上撕下來。 它是細棉布的。 ……我好象是把錢縫在女房東的壓發帽裏。 」 「女房東的壓發帽?」 「是的,我從她那裏揀來的。 」 「怎麼揀來?」 「您瞧,我記得有一次真的曾經從她那兒揀來過一頂壓發帽,當作抹布用,也許拿來擦鋼筆,我沒有說就拿來了,因為那是一塊一點用也沒有的破布,這些破布在我那兒亂扔著,這次就隨手拿來縫了那一千五百盧布。 ……彷彿正是用那塊破布縫的。 那是塊舊細布,洗過一千次了。 」 「您記得很清楚麼?」 「我不知道清楚不清楚。 好象就是用那頂破壓發帽。 管它的哩!」 「這麼說,您的女房東至少也會記起她丟了這件東西?」 「不會的,她壓根兒沒去找。 那塊舊布,我對你們說,那塊舊布一個小錢也不值。 」 「那麼針從什麼地方拿來的?還有線?」 「我停止發言,我再也不願意說了。 夠了!」米卡終於生起氣來。 「說來總有點奇怪,您竟會完全忘記究竟在廣場的什麼地方扔掉這個……護身香囊的。 」 「你們明天可以下命令清掃廣場, 也許會找得到的。 」米卡冷笑了一聲說。 「夠了,諸位,夠了。 」他用疲憊的聲音這樣決定說,「我很清楚地看出:你們不相信我!一點點也不相信!這是我的錯,不是你們,我根本不必多此一舉。 我為什麼,為什麼把我的秘密直說出來,降低自己的身分呢?而你們聽了覺得很好笑,這我從你們的眼睛裏看出來了。 檢察官,這全是您逗引我的!現在你們可以高唱凱歌了,只要你們能唱得出。 ……你們這些該死的刑訊者!」 第14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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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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