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 他們把我倆兩邊分開,互相離開十二步遠,讓他先放槍,——我高高興興地站在他面前,臉對著臉,眼睛也不眨,友愛地看著他,我知道我應該怎麼辦。 他放了一槍,只稍微擦破了我的臉皮,擦傷了耳朵。 我高聲說:「謝天謝地,沒有殺死人!」當時抓起手槍,回轉身去,高高地把手槍一拋,扔進樹林裏去,叫道:「滾你的蛋吧!」隨後又回過身來對仇人說:「先生,請原諒我這個愚蠢的青年人。 都怨我,我侮辱了您,現在又迫使您向我開槍。 我比您要壞十倍,也許還要多些。 請您把這話轉告給您在世上最尊重的那位太太。 」我剛說完這句話,他們三人全喊叫起來了。 「對不起,」我的仇人說,甚至生起氣來了,「既然您不打算決鬥,何必又存心來挑釁呢?」我對他說:「昨天我還很蠢,今天已經聰明些了。 」我這樣快樂地回答他。 他說:「關於昨天的事我相信您的說法,但是今天的事,我卻很難得出象您這樣的結論。 」「說得對,」我鼓鼓掌對他大聲說,「我也同意您這樣的看法,我是罪有應得的!」「先生,您究竟準不準備開槍?」我說:「我不開槍,您如果願意,可以再放一槍,不過最好您也別再放了。 」兩個公證人也嚷了起來,特別是我的那位:「站在決鬥場上請求饒恕,這真是給全團丟臉。 我早知道就不幹了!」我站在他們面前,斂起笑容,說:「先生們,難道在目前的時代遇到一個願意改正愚蠢舉動,自己當眾認錯悔過的人,竟覺得這樣奇怪麼?」「但是在決鬥場上決不能這樣。 」我的公證人又嚷了起來。 「對呀,」我回答他們,「事情本來奇怪,按說在我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還在放槍以前,就應該自行認錯,這樣就不致於使他陷於不可饒恕的大罪,但正由於我們自己把我們在這世上的生活弄得那麼荒唐,以致要這樣辦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必須在我讓他在十二步外放過槍以後,我的話才能對他起點作用,假使在剛來到的時候,開槍以前,就那麼辦,那你們就只會說,這傢伙膽小,害怕手槍,就會不去聽他的話了。 諸位,」我忽然誠懇地大聲說,「你們四下裏看看上帝的恩賜:晴朗的天,純潔的空氣,柔和的小草,鳥兒,美麗而無邪的大自然,但是我們,唯有我們不敬神,愚蠢,不明白生命就是天堂,因為只要我們願意明白,天堂會立即美麗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就將互相擁抱,放聲痛哭。 ……」我還想繼續說下去,但是不行,我甚至喘不過氣來了,那樣地甜蜜,那樣地年輕,心裏是那樣地幸福,簡直是一生從來沒有感到過的。 「這些話全很明智,也很虔城,」仇人對我說,「總之,你是一個古怪的人。 」「您笑我好了,」我對他笑著說,「以後您自己會贊同的。 」他說:「我現在就已經準備贊同您,請允許我和您握手,因為看來您的確是個誠實的人。 」我說:「不,現在不用,等我以後變得更好些,值得您尊敬的時候,您再伸手,那就更好了。 」我們大家動身回去,我的公證人一路上不住罵我,我卻吻他。 同事們聽到了這消息,當天就聚集起來,裁判我。 他們說:「他玷污了我們軍官的制服,讓他辭職好了。 」也有替我辯護的人,說:「他到底敢於受槍擊。 」「是的,但是他害怕再受槍擊,所以在決鬥場上求饒了。 」「假如他害怕槍擊,」辯護的人們反駁說,「那麼在請求饒恕以前,可以先開槍的,但是他竟把實彈的手槍扔到樹林裏去了,不,這是另一碼事,新鮮古怪的事。 」我聽著他們說話,瞧著他們,覺得很快樂:「親愛的朋友和夥伴們,」我說,「叫我辭職一節,你們不必操心,因為我已經做了,我已經遞上去了,今天早晨已經交到了團部,等到批准以後,我準備馬上就進修道院,我想辭職,也就是為了這個。 」我剛說出這話,大家齊聲大笑起來;「你早就該明告訴我們,現在一切都解釋清楚了,修士是不能加以裁判的。 」他們都忍不住笑個不停,而且並不是嘲笑,卻是親切快樂的笑,大家忽然全愛起我來,甚至連反對得最厲害的人也不例外。 以後在整整的一個月裏,在辭呈沒有批准的期間,大家就好象把我捧在手心裏一樣。 「你這個修士呀。 」大家說。 每人都對我說和藹的話,開始勸阻我,甚至憐惜我:「你何必這樣自尋苦惱?」他們又說:「他這人是勇敢的,他接受了槍擊,本可以用槍還擊的,但是他在第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夢,要他出家當修士,所以他才那樣做。 」城裏社交場上也是同樣情形。 以前沒有特別注意我,只是樂意招待;現在卻忽然都爭著和我結識,邀請我去作客:大家雖都笑我,卻都愛我。 還要說明的是,當時雖然大家對我們決鬥的事情議論紛紛,但是上級卻把這事擱下了,因為我的仇人是我們將軍的近親,既然事情並沒有弄到流血的結局,似乎只是開了點玩笑,再說我又主動提出了辭呈,所以就真的把這件事當作玩笑了。 我當時開始無所顧忌地高聲談論,不管人們怎樣嘩笑,因為到底那不是出於惡感,而是善意的笑。 這一切談話大半發生在晚間太太們的交際場中,婦女們特別愛聽我談話,並且也強迫男人們聽。 「怎麼能叫我替大家擔錯呢?」每人都當面這樣取笑我說。 「比方說,難道我能替您擔過麼?」「當然,」我回答他們說,「當整個世界早就走上了偏路,把不折不扣的謊言當作真實,並要求別人也同樣地說謊的時候,你們怎麼能弄得清真假呢?比如我平生偶然一次不顧一切做了件誠懇的事,你們大家就竟認為我彷彿是個瘋子了:因為你們雖然愛我,卻總是在笑我。 」「是的,象您這樣的人怎麼能不愛呢?」女主人對我大聲笑著說,當時她家裏聚集著許多客人。 忽然我看見有一個年青太太從人群裏站起來,這就是我當時為了她提議決鬥,不久以前還想向她求婚的那一位,我沒有注意到她也到晚會上來了。 她站起身來,走近我身邊,伸出手來,說道:「請允許我對您聲明,我第一個不笑您,反而含著眼淚感謝您,並且為了您當時的舉動向您致敬。 」她的丈夫也走了過來,忽然大家全擁到我的身邊,幾乎全想吻我。 我心裏真快樂,但是忽然看見一位老先生也走近我的身邊。 我雖然以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從來沒和他交往過,一直到那天晚上為止,甚至一句話也沒有和他說過。 4.神秘的訪客 他在我們的城裏做官已經很久,佔據著顯要的位置。 他廣有錢財,為大家尊敬,樂善好施,給救濟院和孤兒院捐過許多錢,此外還隱名做過許多慈善事情,到死後才被人發現。 他有五十歲模樣,態度近乎嚴肅,不大說話;他結婚不到十年,太太還年輕,生了三個子女,都還很小。 就在第二天晚上,我正坐在自己家裏,門忽然開了,這位先生走了進來。 應該說明的是我當時已經不住在以前的寓所裏了,剛提出辭呈就搬了家,向一位老婦人,官員的寡妻,租下了房子,並由她的僕役照顧生活,我這次搬家完全是因為我在當天從決鬥場回來以後,就把阿法納西送回了連隊,因為在我不久以前那樣對待過他以後,在他面前未免覺得慚愧,——一個沒有修養的俗人,甚至對於極合理的事情都會感到慚愧的。 第8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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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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