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覺得,我向大家隱瞞着什麼,而且這事無論如何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對於我這個小小的孩子來說,這種事是叫人羞得流淚的。 在我身邊暴風雨般的生活之中,我很快就感到了某種孤獨。 這裡也有一些別的孩子,但他們不是比我小得多,就是比我大得多。 是的,我沒有心思去管他們。 當然,如果我不是處境特殊,我是任何事情也不會發生的。 在所有這些漂亮女人的眼中,我仍然是一個他們有時可以親熱親熱,有時可以當作小洋娃娃玩玩的小東西。 特別是其中的一位,她似乎發誓不讓我安寧。 這是一位迷人的金髮女人,她的頭髮又鬆軟,又極其濃密,這樣的頭髮我以前從沒見過,大概今後也永遠不會見到。 她隔一會兒就任性地向我發動突然的襲擊,看得出來,她從中得到極大的樂趣,但卻引起了我們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這笑聲使我感到尷尬,但她卻覺得很開心。 要是在寄宿學校,女友們肯定會叫她「促狹鬼」。 她的長相美得出奇,她的美中,有一種什麼東西,令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當然,她不像那些嬌小、羞澀的金髮女郎,也不像白如絨毛,細嫩如小白鼠或者牧師的女兒那樣的小姐。 她個子不高,有點胖,但面部的線條柔和、細膩,有很大的誘惑力。 在這臉龐上,好像有一種類似於閃電的東西在閃閃發亮,而她整個的人則像一團火,活潑、敏捷、輕盈。 她的一對張得大大的眼睛裡,似乎不斷迸射出火星,像金剛鑽石一樣發亮。 我永遠也不會拿這樣亮晶晶的藍眼睛去換一雙黑眼睛的,即便它比安達魯斯①人的眼睛還要黑也罷。 一位著名的傑出詩人歌頌過一位著名的黑髮女郎,還在他優美的詩作中用整個卡斯季麗亞②發誓;如果允許他用指尖碰一下這位美人的披肩,他即便粉身碎骨,也死而無怨。 與這位著名的黑髮美人相比,我的這位金髮美女確實毫不遜色。 附帶補充一句,我的美人是世界上所有的美人之中最快活、最任性、最愛像小孩子一樣愛說愛笑的一個,儘管她出嫁已經四五年了。 她的唇邊,總是露着笑容,這鮮艷的雙唇,宛如清晨鮮艷的玫瑰,剛剛迎着朝陽,綻開它鮮紅、芬芳的花蕾,而它上面冰冷的大顆露珠,還沒有消失。 ①安達魯斯——西班牙南部地名。 ②卡斯季麗亞——西班牙中部的古代王國。 記得我來的第二天,組織了一次家庭演出。 大廳裡正像俗話所說的,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一個空位子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我晚到了,所以我不得不站着欣賞演出。 但是歡快的表演吸引着我,使我越來越往前擠去。 我不知不覺地擠到了第一排,最後站在那裡,手臂靠在一把圍椅的背上。 圍椅裡面坐著一位婦女。 那就是我的金髮美人。 但當時我們還不認識。 我無意之中,對她那圓得出奇的、極富誘惑力的肩膀望出了神。 她那副肩膀胖胖的,白得像牛奶泡沫。 其實,我看什麼都是無所謂的:美妙的女人肩膀也好,還是坐在第一排一位可敬的太太用來遮蓋白髮的,飾着火紅飄帶的便帽也好。 金髮女郎的旁邊,坐著一位妙齡已過的老處女。 後來我多次發現,這些老處女們總是想方設法儘量靠近年輕美貌的婦人,和他們擠在一起,同時專挑那些不喜歡將青年小伙子從身邊趕走的女士。 但是,問題不在這裡。 這位老姑娘剛剛發現我在觀察,馬上就彎下身子,對著鄰近的女士吃吃地笑着,同時附着她的耳朵悄悄低語。 她鄰近的女人突然扭過頭來,我記得,她那雙火一樣的眼睛,在黑暗中忽然對我一閃,我因為對此毫無準備,渾身一抖,好像挨了火燙似的。 那位美人兒不禁嫣然一笑。 「您喜歡他們的表演嗎?」她面帶嘲諷的神情,狡黠地望着我的兩眼問道。 「是的,」我作了回答,仍然懷着某種好奇的神情望着,看來,她對此是感到十分滿意的。 「那您為什麼站着呢?這樣您會感到疲倦的。 難道您沒有位子?」 「正是沒有位子。 」我回答道。 這一次我已經不是關注美人亮晶晶的眼睛,而是關心我終於找到一位可以傾訴苦難的好心人了,因此我感到非常高興。 「我已經找過好多遍,所有的椅子都有人坐著,」我補充了這麼一句,好像我在向她抱怨所有的位子都坐滿了人似的。 「快到這裡來,」她飛快地接着話頭說了起來。 她快人快語,對於閃現在她反覆無常的頭腦裡的任何荒唐想法,她都能很快地找到解決的辦法。 「快到這裡來,坐到我的膝頭上。 」 「坐膝頭?」我重複了一遍,感到疑惑不解。 我已經說過,別人對我的特殊照顧,開始使我感到非常生氣,同時也感到羞愧。 這一位好像是存心拿我開玩笑,比別的人走得更遠。 再說我本來就是一個膽小、害羞的孩子,不知怎的現在在女人面前,特別害怕,因此我的窘迫樣子,非常可怕。 「來吧,你快坐到膝頭上來呀!為什麼你不想坐在我的膝頭上呢?」她一再堅持,而且笑得越來越厲害,最後竟然哈哈大笑,天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也許是在笑她的異想天開,也許是在笑我的尷尬模樣。 不過,這正是她的需要。 第1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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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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