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假如我這就進去,——他們就會感到詫異,就會中斷跳舞,就會驚異地看著,往後退走。 是會這樣的。 可是,只有在這種場合下我才能顯示自己啊:我含着最親切的微笑徑直向驚魂未定的普謝爾多尼莫夫走過去,就這麼用最簡單的語言說:「我到了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大人那裡。 你知道吧,我打算在這兒附近……」嘿,這時就順便如此可笑地說起特裡豐弄出的意外事,從特裡豐說到如何步行走……『荷——有音樂聲,好奇地去問警察,得知老弟你在舉行婚禮。 我想,我就到下屬那裡去看看吧,看看他們怎樣尋歡作樂以及……怎樣舉行婚禮。 我想,你不會趕我走吧!』趕走!一個屬員哪敢說這樣的話!哪個敢趕呢!我想,他一定會發瘋似地跑過來讓我坐到安樂椅裡,高興得抖動起來,甚至一開始還沒有明白過來!……” 啊,有什麼比這樣做更簡便、更漂亮呢!我為什麼要進去?這是另一個問題!是所謂精神方面的問題,良苦的用心! 嗯……我到底想什麼來着?哦,想起來了! 嘿,他們肯定會請我和另一位貴客落座,在場的某位九等文官或那個親戚——有酒糟鼻的退伍上尉……像果戈理筆下的那些古怪人。 嘿,不用說我會認識新娘,誇獎新娘,鼓勵來賓,請他們不要拘束,盡情歡樂,繼續跳舞。 我一邊說俏皮話,一邊笑着。 總之——我顯得又可親又可愛。 當我稱心如意時,我總是可親可愛的……嗯……問題就在這裡,我似乎還是有點兒……就是說我沒有醉,而是…… ……當然,我這個有身份的人和他們平等相看,絶不要求有什麼特殊……但是,在德行方面,在德行方面卻另當別論,他們是會明白的,是會理解的……我的行動將使他們再現一切的崇高精神……喏,我坐它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 當然,在晚宴前我就會離開。 他們在忙碌着烘烤煎炒。 他們竭力輓留我,但我只幹上一杯以示祝福,而晚宴我是一定謝絶的,我會說:公務在身。 我一說「公務」他們頓時便會肅然起敬。 這使我注意到我和他們之間的不同:天與地之別。 我不是想注意這一點,而是應當……就是在道德方面來說也是必需的,不管你怎麼說。 不過,我馬上得微笑,甚至笑一陣,然後大概大家就會精神振奮……我會又一次同新娘開玩笑;嗯……甚至向她暗示說,正好在九個月之後我會以教父的身分回來,嘻—嘻!到那時她一定會生小寶寶了。 你知道,她會像兔子那樣生育的。 嗨,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新娘滿臉通紅;我富有感情地親吻她的前額併為她祝福……而第二天,我的豪舉便會在同僚中傳揚開來。 第二天,我又變得嚴厲起來;第二天,我又求全責備,甚至鐵面無私起來,但他們都已瞭解我的為人,瞭解我的品性,瞭解我的本質了:「作為官長,他是一位嚴師,但作為普通人,他卻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就這樣,我勝利了;我略施小技就籠絡了他們,這種小技您是想不到的;他們業已歸附於我;我是父親,他們是子輩……喂,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大人,您也來試一試這麼做吧…… 您是否知道,是否理解?普謝爾多尼莫夫就會告訴自己的孩子,說有位官長曾親臨他的婚禮,甚至舉杯祝賀。 要知道,這些孩子又將告訴自己的孩子,而孩子又告訴自己的孫子,像講神話故事一樣,說有位達官貴人、政治活動家(而到那時這些我都會擁有的)讓他們風風光光……如此等等,等等。 要知道,我將在道義上提拔奴顏婢膝的人,讓他們聽命於我……那他就可得到十盧布的月薪!……要知道,我這樣重複做五次,或者十次同類的事,那我就會名揚天下……我將被記在所有人的心中,而一旦失去聲譽,天曉得會是什麼結果!…… 伊萬·伊裡奇就這樣或差不多這樣進行推論(諸位,別管他有時自言自語,尤其當他有幾分怪異時)。 所有這些推論在他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當然,他也許只滿足於這些幻想,在心裡羞辱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他就可以平心靜氣地回家安睡。 他做得多好!但是,全部不幸卻是:這些時刻是異乎尋常的。 像是故意似的,剎那間在他平靜的想象中,忽然浮現出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和謝苗·伊萬諾維奇洋洋得意的面孔。 「受不了啦!」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又傲慢地笑着說。 「嘻—嘻—嘻!」謝苗·伊萬諾維奇用最可惡的笑聲隨着附和。 「那就瞧一瞧,看我們怎麼受不了吧!」伊萬·伊裡奇斷然說,連臉上都立刻紅起來了。 他離開人行道,橫過街道,邁着堅定的步子向自己的下屬記錄員普謝爾多尼莫夫家走去。 使命驅使着伊萬·伊裡奇。 他精神抖擻地跨進沒關上的圍牆門,輕蔑地一腳把叫聲嘶啞的長毛小狗踢開了(小狗嘶啞地吠着撲到他的腳下,與其說是出於本能,不如說是出於禮貌)。 他沿著木板路來到有頂蓋的台階前,台階穿過一間小室通向院子。 他又沿著破舊的三級木階走進小小的過廳。 屋內的一個角落裡,雖然點着一支臘燭或似油燈的東西,但沒能阻住伊萬·伊裡奇的左腳穿著套鞋整個地踩到放在外面冷卻的魚凍裡。 伊萬·伊裡奇彎下腰好奇地望了一眼,看見那裡還有兩盤凍菜和兩個想必是牛奶杏仁酪的東西。 踩壞了魚凍使他發窘,他馬上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趕快悄悄溜走呢?但他認為這很失體面。 他猜想沒有人看見他,而且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他,於是他把鞋子擦乾淨,不留任何痕跡。 他摸索到一個蒙着氈子的門,把它打開,無意中來到了小小的外間屋,那裡面一半的地方堆滿了軍大衣、男上衣、女外衣、風帽、披肩和套鞋,另一半讓樂師占用了:兩個小提琴手,一個長笛手,一個低音提琴手,一共四個人,自然是從外面僱請來的。 他們坐在一張沒有油漆的小木桌旁,在燭光下聲嘶力竭地吹奏着卡德里爾舞曲的最後一段。 從大廳未關上的門裡可以看見在浮塵、煙霧、油煙中的跳舞者。 他們一個個像瘋了似的在狂歡。 可以聽見一陣陣的笑聲、喊聲以及女人的尖叫聲。 男舞伴們像馬隊一樣嗒嗒嗒地跺腳。 在狂亂的人們的頭頂上響着舞會指揮者的口令:「男舞伴,向前,女舞伴跟上,保持距離!」等等,等等。 指揮者大概過于放肆把衣扣都解開來了。 伊萬·伊裡奇有些激動,脫掉了皮衣和套鞋,帽子拎在手上走進大廳裡。 不過,他已經不再推理了…… 第7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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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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