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夫努季修道院長是十四世紀的人,」公爵開始說,「他主持着窩瓦河畔的一座修道院,就在今天我們的科斯特羅馬省內,他以聖德般的修行而著稱、曾去過金帳汗國,幫助處理過當時的一些事務,在一件公文上簽過字,我看見過有這一簽字的照片。 我很喜歡他的字型,便臨摹起來。 剛纔將軍想看我字寫得怎麼樣,以便為我找個差使,我就用各種不同的字型寫了幾個句子,順便就用帕夫努季修道院長本人的字型寫了『帕夫努季修道院長敬呈』。 將軍很喜歡,於是現在又提起了這件事。 」 「阿格拉婭」,”將軍夫人說,「記住:帕夫努季,或者最好還是寫下來,不然我總忘掉。 不過,我想,還有更有趣的。 那麼這簽名在什麼地方?」 「好像留在將軍書房裡,在桌上。 」 「馬上叫人去取來。 」 「最好還是給您再寫一次吧,如果您願意的話。 」 「當然喏,媽媽,」亞歷山德拉說,「可現在最好是用早餐,我們想吃了。 」 「倒也是的,」將軍夫人決定說,「走吧,公爵,您很想吃點東西了吧?」 「是的,現在很想吃,十分感激您。 」 「您彬彬有禮,這很好,我還發覺,您根本不是所謂....人家介紹的那種怪人,走吧,請就坐在這裡,在我對面,」當他們走進餐室後,她張羅着讓公爵坐下,「我想看著您。 亞歷山德拉、阿傑萊達,你們來招待公爵。 他根本不是什麼病人,對不對?也許,也不必用餐巾....公爵,過去用餐時要給您系餐巾嗎?」 「過去,也就是7歲的時候,好像是系過的,現在吃飯時一般是在自己膝上放一條餐巾。 」 「應該這樣。 那麼發病呢?」 「發病?」公爵有些驚奇,「現在我很少發病,不過,我不知道,據說,這裡的氣候對我會有害。 」 「他說得真好,」將軍夫人向女兒們說,一邊繼續隨公爵的每一句話而頻頻點頭,「我甚至沒有料到。 看來,全是無稽之談,跟平常人一樣。 公爵,吃吧,再講講,您在哪裡出生的,在哪裡受教育的?我全都想知道,您使我異常感興趣。 」 公爵表示了感謝,一邊胃口很好地吃着,一邊重又複述了這個早晨他已不止一次講過的一切。 將軍夫人越來越感到滿意:姑娘們也相當用心地聽著。 他們算起族親來。 原來,公爵對自己的家譜知道得很清楚;但不論怎麼講,在他和將軍夫人之間几乎沒有任何親族關係。 在爺爺奶奶輩可能還算得上是遠親。 這個沒有結果的話題卻使將軍夫人特別高興,因為儘管她很想講講自己的家譜,卻始終沒有機會,因此,她從餐桌旁站起身時,精神很是振奮。 「我們大家到聚會室去,」她說,「叫他們把咖啡也端到那裡去,我們有這麼一個公用的房間,」她一邊給公爵引路,一邊對他說,「不客氣他說,是我的小客廳,當只有我們在家的時候,我們便聚在這裡,各做各的事:亞歷山德拉,就是這一個,是我的大女兒,彈鋼琴,或看書,或縫衣;阿傑萊達畫風景和肖像畫(可沒有一張是畫完的),而阿格拉婭則乾坐著什麼也不做。 我也是做起事來不順手,一事無成。 好了,我們到了;請往這兒坐,公爵,靠近壁爐些,再講些什麼。 我很想知道,您敘述某件事情表達得怎麼樣。 我想使自己完全確認了,以後見到別洛孔斯卡婭公爵夫人的時候,那是個老太太,我要把有關您的一切全都告訴她。 我想讓您使她們大家也產生興趣。 好,說吧。 」 「媽媽,這樣子講可是太怪誕不經了,」阿傑萊達指出,她那時已調整好畫架,拿起畫筆、調色板,着手臨摹早已開始畫的一張版畫上的風景。 亞歷山德拉和阿格拉婭一起坐在一張小沙發上,雙手交叉在胸前,準備好聽聊天。 公爵發現,大家都對他集中了特別的注意力。 「如果吩咐我要這樣講,我就會什麼也講不出來。 」阿格拉婭說。 「為什麼?這又有什麼好怪的?為什麼他會講不出來?有舌頭的嘛,我想知道他講話的本領。 好吧,隨便講點什麼。 可以講講,您怎麼個喜歡瑞士,對它的最初印象)你們瞧吧,他馬上就將開始講,而且會很精彩地開始的。 」 「印象是很強烈的....」公爵剛開始說。 「瞧,瞧,」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朝女兒們迫不及待地說,「他已經開始了。 」 「媽媽,至少您要讓他說話,」亞歷山德拉制止了母親,然後又對阿格拉婭低語說,「說不定,這個公爵是個大騙子,而根本不是白痴。 」 「也許是這樣,我早就看出這一點了,」阿格拉婭回答說,「他這樣演戲是很卑鄙的。 他這樣做想贏得什麼好處不成?」 「最初的印象是很強烈的,」公爵重又說了一遍,「當初帶我離開俄羅斯,經過各個德國城市,我只是默默地看著,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甚至什麼也沒有問,這是在連續發了好多次毛病以後,發作得很厲害,很痛苦,而要是病發得厲害並連續幾次不斷反覆發作,那麼我總是陷于完全愚鈍的狀態,全然失去了記憶,儘管頭腦還在工作,但是思維的邏輯流程彷彿中斷了。 我不能把兩三個以上的思想串聯起來,我覺得是這樣的。 等毛病緩解平息,我又變得健康強壯,就像現在這樣。 我記得,當時我的憂鬱是難以忍受的;我甚至想哭。 我老是感到驚愕和惶恐不安;所有這一切都是陌生的,這使我感到非常痛苦,這一點我是明白的。 什麼都生疏深深地折磨着我。 我從這種愚昧昏蒙的狀態中完全清醒過來,我記得,是在傍晚,在巴塞爾;進入瑞士的時候,城裡集市上的一頭驢的叫聲驚醒了我。 驢子使我大大吃了一驚,而且不知怎麼的我異常喜歡它,與此同時我的頭腦彷彿一下子豁然省悟了。 」 「驢子?這可真怪,」將軍夫人指出,「不過,也絲毫沒有什麼奇怪的;我們中有人還會愛上驢子呢,」她忿忿地看了一眼正笑着的姑娘們,說,「還是在神話裡就有這種事。 公爵,請繼續講吧。 」 「從那時起我愛驢子愛得不得了。 這甚至成為我的寵物。 我開始打聽關於驢子的事,因為過去沒有見過這種動物,很快我自己就確信了,這是非常有用的牲畜,會幹活,力氣大,能忍受,價格低,有耐力;就通過這頭驢子我突然喜歡上了整個瑞士,因為過去的憂鬱完全消失了。 」 「這一切非常奇怪,但是關於驢子的事可以放過去;現在換一個別的話題吧。 阿格拉婭,你于嗎老是在笑?還有你;阿傑萊達?關於驢子的事公爵講得很精彩。 他親自看見過,而你看見什麼了?你沒有去過國外?」 「我看見過驢子,媽媽,」阿傑萊達說。 「我還聽見過驢子的叫聲呢,」阿格拉婭附和說。 三個人又都笑了起來,公爵也與她們一起笑了。 「你們這樣非常不好,」將軍夫人指出,「公爵,請您原諒她們,她們並無惡意。 我總跟她們拌嘴,但我是愛她們的。 她們輕率、膚淺、瘋瘋傻傻的。 」 「怎麼會呢。 」公爵笑着說,「我要是處在她們的地位也不會放過機會嘲笑的。 但我還是維護驢子:它是善良和有用的人。 」 「那您善良嗎,公爵?我是出於好奇才問的。 」將軍夫人問。 大家又笑了起來。 「又纏到這該詛咒的驢子上去了;對它我可想也沒想過!」將軍夫人喊了起來,「請相信我,公爵,我沒有任何....」 「暗示?噢,我相信,毫不懷疑!」 公爵不住地笑着。 「您笑了,這很好。 我看得出,您是個善良的年輕人,」將軍夫人說。 第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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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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