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一聽要做「新」外套,兩眼頓時發黑,屋裡所有的東西在他眼前成了一片混沌。 他分明看見的只是彼得羅維奇的鼻煙壺蓋上那臉上貼著紙片的將軍。 「怎麼,要做新的?」他仍然像是在夢中似的,說道,「我可沒有錢呀。 」 「可不,得做一件新的了,」彼得羅維奇神志安然地說,一點也不表示同情。 「那麼,做一件新的,它那個....」 「您是說要多少錢?」 「是的。 」 「那得花150多盧布,」彼得羅維奇說道,同時意味深長地撇撇嘴唇。 他非常喜歡裝腔作勢,喜歡突然來那麼一招令人尷尬,然後斜睨着對方受窘的那副樣子。 「150多盧布做一件外套!」可憐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不禁喊出聲來,也許是生平頭一遭這麼大喊,因為他向來說話都是小聲小氣的。 「可不,」彼得羅維奇說,「那還得看是做什麼樣的外套。 要是安上一個貂皮領子,又給風帽襯個綢裏子的話,那就非200盧布不可。 」 「彼得羅維奇,求求你,」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懇求說,不再聽彼得羅維奇說的話,也不理會他的裝腔作勢的表情,「想法子給補一補吧,只要還能對付着穿就行。 」 「那不行,花了工夫還不說,又白糟蹋錢,」彼得羅維奇說,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聽了這番話,只好走了出來,心情十分沮喪。 而彼得羅維奇呢,在他走了之後,還站了好一會兒,意味深長地撇着嘴,沒有動手幹活,因為他挺得意的: 既保持了自己的體面,又沒有作踐裁縫的手藝。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來到大街上,猶似還在夢境中一樣。 「這事兒竟會是這樣,」他自言自語說,「我真是沒想到結果會那個....」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瞧真是的!落得這麼個結果,而我真的一點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 」接着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然後說道:「真是的!這真的是一點沒料到,那個....這事兒怎麼也....落到這步!」說完,他沒有回家去,卻糊里糊塗地朝相反方向走了。 在路上,一個掃煙囪的工人將半邊臟身子蹭了他一下,把他的一個肩膀弄得又臟又黑;一大把石灰又從正在動工興建的樓房屋頂上灑落到他的身上。 他一點也沒有覺察出來,直到他撞在一個把斧鉞放在身旁,正從角形煙盒裡把鼻煙倒在長滿老趼子的手裡的崗警身上,他才回過神來,因為那崗警說:「你幹嗎鑽到人家的鼻子底下來了,難道你不會走人行道嗎?」這時,他才回過頭看了看,轉身回家去。 這時他才集中思緒,清楚而真切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不再是沒頭沒腦,而是深明事理和開誠佈公地跟自己商量起來,猶如跟一位可以傾心交談的明智的友人談心一樣。 「唔,不行,」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說,「這時候不該去找彼得羅維奇:他這會兒那個....看來是老婆揍了他一頓。 我不如禮拜天早晨去找他:過了禮拜六晚上,他準會是歪斜着眼和睡意朦朧的,會要喝點醒腦子的酒,而老婆不會給他錢,在這個時候我把10戈比那個....塞在他的手裡,他準會好說話些,那麼外套就那個....」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跟自個兒這麼盤算着,精神為之一振,終於等到了下一個禮拜天,遠遠便看見彼得羅維奇的老婆出門到什麼地方去了,就趁機去找他。 彼得羅維奇過了禮拜六之後,果然眼睛歪斜得厲害,耷拉著腦袋,直瞪着地板,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然而,儘管如此,當他明白了來意之後,彷彿是魔鬼推搡了他一把似的。 「不行,」他說,「您做一件新的吧。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立刻塞給他10戈比錢。 「承蒙好意,先生,我可以為您的健康喝上一杯,」彼得羅維奇說道,「不過,那件舊外套您就別費事了:它壓根兒不管用了。 我一定給您好好地縫一件新的,咱們一言為定。 」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還想求他修補一下,可是彼得羅維奇沒有聽完就說道:「我一定給您做一件新的,這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儘力而為。 甚至可以做成一種時興的式樣:衣領就用鍍銀的鈎扣好了。 」 第7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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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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