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鞠此種遊戲原本是不甚文雅而近於粗暴,但也因地點、人物而殊。 這六條院素來景勝,今嘉木蒼蒼,春雲暖暖,櫻花處處鬥艷,柳梢略帶鵝黃。 即使此遊戲粗不足道,請人也各況才能,互不相讓。 柏木衛門督率然參與,竟無人能勝他。 此人姿容清麗秀美,性情甚為矜重,雖奔走競逐,風度亦甚雅緻。 諸人爭球,齊奔階前櫻花陰下,沉于競賽,竟顧不及觀賞櫻花。 源氏與螢兵部卿親王皆到欄杆角上觀之。 諸人各顯神技,花樣頗多。 諸近官貴人也無暇顧及儀容,官帽徽斜。 夕霧大將猛想起自己官高,覺今日此舉,實停常例。 放眼望去,只見其年輕俊美更勝於常人。 他身着白麵紅裡常利服,裙據略微過大,稍有掀起,卻無輕浮之相。 櫻花飄落如雪,撒于其俊秀之軀,頗顯落拓豪放。 他仰凝櫻花,折些枯枝,坐于台階中央稍歇。 棺木衛門督跟去,道:「落花凋零如此,好生淒憐!惟願春風莫亂吹,需『迴避櫻花枝才好』。 」同時暗窺三公主。 三公主居室向來關不甚嚴。 帘子底下,時露侍女們各色襟袖,簾內人影購娜,煞是誘人。 室內帷屏等物,雜置於室內,內外似是無阻,氣息相通。 恰巧此時,一可愛的中國產小貓被大貓所追,從簾底逃出來。 侍女們驚得手足無措,騷亂四走,衣履之音,直人耳根。 蓋小貓尚未馴化,故脖系長繩,豈料繩子被絆住,纏得甚緊。 因為想逃,小貓力掙繩子,帘子一端便被高高掀起,卻無人理會。 柱旁眾侍女一時慌神。 只見帷屏邊更深處,站定一貴婦人裝束之女。 此處與柏木所坐之外,毫無遮擋,故可瞧得清楚。 只見她身穿紅面紫衣,層層疊疊,濃淡相宜,恰似彩紙所訂冊子側面。 外罩白麵紅裡常禮服。 一激青絲,光艷照人,自然下垂,直抵衣裙。 青絲末端曾精心修剪,甚是悅目,略長身子七八寸。 此婦身材纖細,衣裙甚長,配以側面垂髮之姿,美不可言,煞為逗人心懷。 無奈暮色昏幽,看得不甚清晰,頗為遺憾!此刻眾公子正痴迷于激鞠,無視落櫻滿身。 諸侍女瞧得發獃,竟未察覺外間有人窺視。 那小貓大聲哀嚎。 婦人回眸顧盼,頓顯其美貌少婦之雅麗風韻,勾人心魂。 夕霧見此情形,坐立不安。 欲去將帘子放下,又覺未免輕率。 只得作咳嗽聲,提醒婦人。 那婦人便退進裏屋。 此時小貓業已擺脫,繩松帝垂。 念及方纔未能盡興之憾,夕霧不覺心下嘆息。 再說那棺木,刻骨相思此刻正化作滿腔愁情。 他想:「此人為誰?獨這女子貴婦人裝束,殊異造女。 想必為三公主無疑。 」這面影便長駐其心。 雖地裝作無事一般,然夕霧知他已窺嬌容,不免替三公主嘆惜。 柏木無奈,乃呼抱小貓,籍以自慰。 但覺三公主在香,盡染貓身。 小貓叫聲,好生嬌嫩,柏木聽來好似三公主,頓覺貓甚可憐。 唉,真是個痴情郎! 源氏瞧向這邊,道:「諸位大人坐于外邊,實有怠慢。 請到裏邊來。 」便走進東面朝南屋裡。 眾人隨之,螢兵部卿親王也換座同諸位敘話。 次級殿上人,皆圓陣坐地檐前。 款待尋常,推椿餅、梨子、桔柑等,混合裝于各種盒裡。 眾人便笑談取食。 下酒菜撰,惟有魚乾。 柏木衛門督精神不振,動輒凝櫻沉思。 夕霧暗度相木心事。 料他正沉迷于方纔所窺三公主艷容中。 他想:「三公主不顧女兒家身份,妄自輕動,未免有失嚴謹。 而紫夫人終究不俗,她斷不會有此狂妄之舉。 照此來看,世人皆寵三公主,而家父獨勉強為之,確有道理。 」又想:「如小孩般天真無慮,不多問內外事務,本極可愛,然也叫人不足信之。 」可見其甚輕三公主。 至于柏木參議,色迷心智,未覺三公主有何缺陷。 他窮以自慰:此次有幸窺知三公主擁雅風韻,定是前世宿願之徵兆。 私下情不自禁,傾戀之情日重。 談及舊事,源氏對柏水道:「你家大政大臣少時,凡事總欲與我一爭高低。 除卻激鞠一事,我無不勝他。 此種未技本無須家傳,然你家確有此優良傳統!你如此好本領,我尚首睹呢!」棺木微笑作答:「我家家風,似皆虛無浮躁,如此傳襲,將來子孫,想必無甚大器。 」源氏道:「哪裡!無論何事,但凡超群卓爾者,終有傳世之值,如激鞠技藝也可載入家傳,後人知之,必興趣盎然」。 他語甚調侃,頗有優越之態。 柏木想:“嫁此美男,必衷心侍候。 我平庸之輩,安能奪得三公主之心戶便自感卑慚,不敢再起高攀之心。 他幽恨滿腹,由六條院而去。 夕霧與柏木共車,一路相與敘談。 夕霧對柏木道:「近來內外無事,不如到六條院來散心解悶。 家父曾言:『最好趁春花尚在之際,揀個暇余來玩。 』月內某日,你可攜小弓來此賞春。 」便與柏木相約。 柏木一心想著三公主,便對夕霧道:「聞知着父長宿紫夫人處,可見這位夫人受寵之至!卻不知三公主感想如何?她素受朱雀院殊寵,如今屈居獨處,好生可憐?」他直言無忌。 夕霧答道:「切不可妄說,哪有此事!紫夫人乃自小教養者,故親切有殊,他人豈可與之相較?至于三公主,父親亦同等現之呢?」柏木:「罷了,罷了。 尊口免開吧?詳情我皆知曉。 朱雀院對其寵愛之心難以言表,如今卻委屈至此,叫人好生迷惑。 」便吟詩道: 「群芳競姿芬獨惜,何故櫻花不喜犧?駕乃春鳥,卻不喜櫻花,豈不怪哉!」他自語。 夕霧暗忖:「這廝狂妄亂語,可知心懷叵測。 」便答詩道: 「深山古樹巢中烏,緣何不依好櫻花。 」你這妄思臆想,怎可信口胡言!兩人都覺話不投機,便聊它事。 不久相別回家。 柏木衛門督至今仍孤宿父親邸宅之東廂。 雖早有婚娶之念,然心念高遠,故仍為獨身,閒來總覺孤苦。 然他甚為自負,常忖以自己地位才貌,何患心願難遂。 但自那晚偶見麗人之後,氣色極為沉鬱,相思甚苦。 他總想藉機再見那人,即便惟見面影也可。 照其身份,須尋個小事由,如唸佛齋戒避邪等,便可自由出入,無誰注目。 那時自有機會巧近芳蹤。 忽念及那人養于深閨,我怎能向其傾訴刻骨相思?他心中煩惱至極,便照例寫信託那小侍女:「前日賴春風相引,有幸瞻仰芳園,竊窺簾底。 但未知公主如何斥我?小生自此晚,即患心病,真可謂‘不知綫底事,想望到如今也。 」又贈詩曰: 「遙望櫻花牽人魂,卻嘆不能拆嬌身。 夕陽花色無限好,昨朝戀慕復今朝。 」小侍從毫不知情,以為不過尋常情書。 便趁三公主身邊侍女稀少之際,呈上此信,道:「這廝可謂厭惡之至,至今尚有信來!只是不忍坐而視其無極相思之苦。 這如何是好?我也不知怎樣辦才好。 」頗覺可笑。 三公主心不在焉道:「你又惹人厭了!」便展觀其信。 至引用古歌之處,記起上句乃「依稀看不真」,便憶起那日小貓意外掀帝之事,紅暈頓時泛起。 記得源氏每有機會便訓她:「你年紀尚小,切不可粗心被夕霧大將窺見。 」故而她料:「若那日窺我者為夕霧大將,一旦被源氏主君知曉,不知如何受責!」此刻得知為柏木窺見,她倒毫不往心裡去。 惟懼源氏威嚴,實乃幼稚!小侍從見她今日元甚情緒,頗覺掃興。 亦不再強索回信,便暗替她回信一封:「前日私闖入園,實屬荒唐,當受責怪。 來信寄『一面匆匆見』之詩,不知所言何事?非有他意否?」語言流暢筆跡優美,並附詩云: 「此身寄跡青峰上,豈可染指此山櫻。 何須苦苦徒戀慕,不必多言復委求。 不必枉費心機吧!」 第8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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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第8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