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振肅紀綱,變化風俗,則今日宮省之間,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據于其間。 而陛下目見耳聞,無非不公不正之事,則其所以熏烝銷鑠,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惡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勝言者矣。 及其作奸犯法,則陛下又未能深割私愛,而付諸外廷之議,論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不正于上,風俗頽弊于下,其為患之日久矣。 而浙中為尤甚。 大率習為軟美之態、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為得計,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券為詩文,宰相可啖則啖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復廉恥。 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群譏眾排,指為「道學」,而加以矯激之罪。 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錮天下之賢人君子,復如昔時所謂元祐學術者,排擯詆辱,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已,此豈治世之事哉? 至于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則自虞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歲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為歲終羨餘之數,而輸之內帑。 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掛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以為內帑之積,將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 然自是以來二十餘年,內帑歲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在亡,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蓋不知其幾何矣,而曷嘗聞其能用此錢以易敵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 徒使版曹經費闕乏日甚,督促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來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為限;以為未足,則又造為比較監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誘脅之。 於是中外承風,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利,然後以此自結于陛下之私人,而蘄以姓名達于陛下之貴將。 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帥,然後具奏牘而言之陛下之前。 陛下但見等級推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夫將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刺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以為將帥者,皆庸夫走卒,而猶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強國勢,豈不誤哉! 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於陛下之一心。 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慾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將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為矣。 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 明日,除主管太一宮,兼崇政殿說書。 熹力辭,除秘閣修撰,奉外祠。 光宗即位,再辭職名,仍舊直寶文閣,降詔獎諭。 居數月,除江東轉運副使,以疾辭,改知漳州。 奏除屬縣無名之賦七百萬,減經總制錢四百萬。 以習俗未知禮,采古喪葬嫁娶之儀,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說,以教子弟。 土俗崇信釋氏,男女聚僧廬為傅經會,女不嫁者為庵舍以居,熹悉禁之。 常病經界不行之害,會朝論欲行泉、汀、漳三州經界,熹乃訪事宜,擇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 而土居豪右侵漁貧弱者以為不便,沮之。 宰相留正,泉人也,其裡黨亦多以為不可行。 布衣吳禹圭上書訟其擾人,詔且需後,有旨先行漳州經界。 明年,以子喪請祠。 時史浩入見,請收天下人望,乃除熹秘閣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 熹再辭,詔:「論撰之職,以寵名儒。 」乃拜命。 除荊湖南路轉運副使,辭。 漳州經界竟報罷,以言不用自劾。 除知靜江府,辭,主管南京鴻慶宮。 未幾,差知潭州,力辭。 黃裳為嘉王府詡善,自以學不及熹,乞召為宮僚,王府直講彭龜年亦為大臣言之。 留正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剛,恐到此不合,反為累耳。 」熹方再辭,有旨:「長沙巨屏,得賢為重。 」遂拜命。 會洞獠擾屬郡,熹遣人諭以禍福,皆降之。 申敕令,嚴武備,戢奸吏,抑豪民。 所至興學校,明教化,四方學者畢至。 寧宗即位,趙汝愚首薦熹及陳傅良,有旨赴行在奏事。 熹行且辭,除煥章閣待制、侍講,辭,不許。 入對,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紹丕圖,可謂處之以權,而庶幾不失其正。 自頃至今三月矣,或反不能無疑于逆順名實之際,竊為陛下憂之。 猶有可諉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嘗有求位之計,今日未嘗忘思親之懷,此則所以行權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 充未嘗求位之心,以盡負罪引慝之誠,充未嘗忘親之心,以致溫凊定省之禮,而大倫正,大本立矣。 」復面辭待制、侍講,上手札:「卿經術淵源,正資勸講,次對之職,勿復勞辭,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 」遂拜命。 會趙彥逾按視孝宗山陵,以為土肉淺薄,下有水石。 孫逢吉覆按,乞別求吉兆。 有旨集議,台史憚之,議中輟。 熹竟上議狀言:「壽皇聖德,衣冠之藏,當博訪名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沙礫之中。 」不報。 時論者以為上未還大內,則名體不正而疑議生;金使且來,或有窺伺。 有旨修葺舊東宮,為屋三數百間,欲徙居之。 熹奏疏言: 此必左右近習倡為此說以誤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 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災異數出,正當恐懼修省之時,不當興此大役,以咈譴告警動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饑餓流離、阽于死亡之際,或能怨望忿切,以生他變。 不惟無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進見之期,亦恐壽皇在殯,因山未卜,幾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煢然在憂苦之中,晨昏之養尤不可闕。 而四方之人,但見陛下亟欲大治宮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軍萬民之心將有扼腕不平者矣。 前鑒未遠,甚可懼也。 又聞太上皇后懼忤太上皇帝聖意,不欲其聞太上之稱,又不欲其聞內禪之說,此又慮之過者。 殊不知若但如此,而不為宛轉方便,則父子之間,上怨怒而下憂恐,將何時而已。 父子大倫,三綱所繫,久而不圖,亦將有借其名以造謗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懼也。 願陛下明詔大臣,首罷修葺東宮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華之間,草創寢殿一二十間,使粗可居。 若夫過宮之計,則臣又願陛下下詔自責,減省輿衛,入宮之後,暫變服色,如唐肅宗之改服紫袍、執控馬前者,以伸負罪引慝之誠,則太上皇帝雖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歡意浹洽矣。 至若朝廷之紀綱,則臣又願陛下深詔左右,勿預朝政。 其實有勛庸而所得褒賞未愜眾論者,亦詔大臣公議其事,稽考令典,厚報其勞。 而凡號令之弛張,人才之進退,則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較量,勿循己見,酌取公論,奏而行之。 有不當者,繳駁論難,擇其善者稱制臨決,則不惟近習不得干預朝權,大臣不得專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習天下之事,而無所疑于得失之算矣。 若夫山陵之卜,則願黜台史之說,別求草澤,以營新宮,使壽皇之遺體得安於內,而宗社生靈皆蒙福于外矣。 疏入不報,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 每以所講編次成帙以進,上亦開懷容納。 第29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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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下》
第29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