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于女禍。 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 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 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 雖有忠臣碩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為可恃也。 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則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 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 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于帷闥,則向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 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疏遠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 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藉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 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于內而疏忠臣碩士于外,蓋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 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則禍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 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 故曰深于女禍者,謂此也。 可不戒哉!昭宗信狎宦者,由是有東宮之幽。 既出而與崔胤圖之,胤為宰相,顧力不足為,乃召兵于梁。 梁兵且至,而宦者挾天子走之岐。 梁兵圍之三年,昭宗既出,而唐亡矣。 初,昭宗之出也,梁王悉誅唐宦者第五可范等七百餘人,其在外者,悉詔天下捕殺之,而宦者多為諸鎮所藏匿而不殺。 是時,方鎮僭擬,悉以宦官給事,而吳越最多。 及莊宗立,詔天下訪求故唐時宦者悉送京師,得數百人,宦者遂復用事,以至于亡。 此何異求已覆之車,躬駕而履其轍也?可為悲夫! 莊宗未滅梁時,承業已死。 其後居翰雖為樞密使,而不用事。 有宣徽使馬紹宏者,嘗賜姓李,頗見信用。 然誣殺大臣,黷貨賂,專威福,以取怨于天下者,左右狎暱,黃門內養之徒也。 是時,明宗自鎮州入覲,奉朝請于京師。 莊宗頗疑其有異志,陰遣紹宏伺其動靜,紹宏反以情告明宗。 明宗自魏而反,天下皆知禍起於魏,孰知其啟明宗之二心者,自紹宏始也!郭崇韜已破蜀,莊宗信宦者言而疑之。 然崇韜之死,莊宗不知,皆宦者為之也。 當此之時,舉唐之精兵皆在蜀,使崇韜不死,明宗入洛,豈無西顧之患?其能晏然取唐而代之邪?及明宗入立,又詔天下悉捕宦者而殺之。 宦者亡竄山谷,多削髮為浮圖。 其亡至太原者七十餘人,悉捕而殺之都亭驛,流血盈庭。 明宗晚而多病,王淑妃專內以干政,宦者孟漢瓊因以用事。 秦王入視明宗疾已革,既出而聞哭聲,以謂帝崩矣,乃謀以兵入宮者,懼不得立也。 大臣硃弘昭等方圖其事,議未決,漢瓊遽入見明宗,言秦王反,即以兵誅之,陷秦王大惡,而明宗以此飲恨而終。 後愍帝奔于衛州,漢瓊西迎廢帝于路,廢帝惡而殺之。 嗚呼!人情處安樂,自非聖哲,不能久而無驕怠。 宦、女之禍非一日,必伺人之驕怠而浸入之。 明宗非佚君,而猶若此者,蓋其在位差久也。 其餘多武人崛起,及其嗣續,世數短而年不永,故宦者莫暇施為。 其為大害者,略可見矣。 獨承業之論,偉然可愛,而居翰更一字以活千人。 君子之於人也,苟有善焉,無所不取,吾于斯二人者,有所取焉。 取其善而戒其惡,所謂「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也。 故並述其禍敗之所以然者著于篇。 ********雜傳第二十七 ○王鎔 王鎔,其先回鶻阿布思之遺種,曰沒諾干,為鎮州王武俊騎將,武俊錄以為子,遂冒姓王氏。 沒諾干子曰末垣活,末垣活子曰升,升子曰廷湊,廷湊子曰元達,元達子曰紹鼎、紹懿,紹鼎子曰景崇。 自升以上三世,常為鎮州騎將,自景崇以上四世五人,皆為成德軍節度使。 景崇官至守太尉,封常山郡王,唐中和二年卒。 子鎔立,年十歲。 是時,晉新有太原,李匡威據幽州,王處存據中山,赫連鐸據大同,孟方立據邢台,四面豪傑並起而交爭。 鎔介於其間,而承祖父百年之業,士馬強而畜積富,為唐累世籓臣。 故鎔年雖少,藉其世家以取重,四方諸鎮廢立承繼,有請于唐者,皆因鎔以聞。 自晉兵出山東,已破孟遷,取邢、洺、磁三州,景福元年,乃大舉擊趙,下臨城。 鎔求救于李匡威,匡威來救,晉軍解去。 明年,晉會王處存攻鎔堅固、新市。 晉王與處存皆自將,而鎔未嘗臨軍,遣追風都團練使段亮、翦寇都團練使馬珂等,以兵屬匡威而已。 匡威戰磁河,晉軍大敗。 明年春,晉攻天長軍,鎔出兵救之,敗於叱日嶺,晉軍遂出井陘。 鎔又求救于匡威,晉軍解去。 初,匡威悅其弟匡儔之婦美而淫之,匡儔怒,及其救鎔也,誘其軍亂而自立。 匡威內慚不敢還,乃以符印歸其弟,而將奔于京師。 行至深州,鎔德匡威救己,使人邀之,館于梅子園,以父事之。 匡威客李正抱者,少游燕、趙間,每徘徊常山,愛之不能去。 正抱、匡威皆失國無聊,相與登城西高閣,顧覽山川,泫然而泣,乃與匡威謀劫牜而代之。 因詐為忌日,鎔去衛從,晨詣館慰,坐定,甲士自幕後出,持鎔兩袖,鎔曰:「吾國賴公而存,誠無以報厚德,今日之事,是所甘心。 」因叩頭以位與匡威。 匡威素少鎔,以謂無能為也,因與鎔方轡詣府,將代其位。 行過親事營,軍士閉門大噪,天雨震電,暴風拔木,屋瓦皆飛。 屠者墨君和望見鎔,識之,從缺垣中躍出,挾鎔于馬,負之而走,亂軍擊殺匡威、正抱,燕人皆死。 匡儔雖憾其兄,而陽以大義責鎔甚急。 鎔既失燕援,而晉軍急攻平山,劫鎔以盟,鎔遂與晉和。 第6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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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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