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春秋之後,眾賢輔國者既沒,而禮義衰矣。 孔子雖論《詩》、《書》,定《禮》、《樂》,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無勢,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時君莫尚之。 是以王道遂用不興。 故曰:「非威不立,非勢不行。 」仲尼既沒之後,田氏取齊,六卿分晉,道德大廢,上下失序。 至秦孝公,捐禮讓而貴戰爭,棄仁義而用詐譎,苟以取強而已矣。 夫篡盜之人,列為侯王;詐譎之國,興立為強。 是以傳相放效,後生師之,遂相吞滅,並大兼小,暴師經歲,流血滿野;父子不相親,兄弟不相安,夫婦離散,莫保其命,湣然道德絶矣。 晚世益甚,萬乘之國七,千乘之國五,敵侔爭權,蓋為戰國。 貪饕無恥,竟進無厭;國異政教,各自製斷;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力功爭強,勝者為右;兵革不休,詐偽並起。 當此之時,雖有道德,不得施謀;有設之強,負阻而恃固;連與交質,重約結誓,以守其國。 故孟子、孫卿儒術之士,棄捐于世,而遊說權謀之徒,見貴于俗。 是以蘇秦、張儀、公孫衍、陳軫、代、厲之屬,生從橫短長之說,左右傾側。 蘇秦為從,張儀為橫;橫則秦帝,從則楚王;所在國重,所去國輕。 然當此之時,秦國最雄,諸侯方弱,蘇秦結之,時六國為一,以儐背秦。 秦人恐懼,不敢窺兵于關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 然秦國勢便形利,權謀之士,咸先馳之。 蘇秦初欲橫,秦弗用,故東合從。 及蘇秦死後,張儀連橫,諸侯聽之,西向事秦。 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固,據崤、函之阻,跨隴、蜀之饒,聽眾人之策,乘六世之烈,以蠶食六國,兼諸侯,並有天下。 杖于謀詐之弊,終於信篤之誠,無道德之教、仁義之化,以綴天下之心。 任刑罰以為治,信小術以為道。 遂燔燒詩書,坑殺儒士,上小堯、舜,下邈三王。 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達;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淺薄,綱紀壞敗;民不見義,而懸于不寧。 撫天下十四歲,天下大潰,詐偽之弊也。 其比王德,豈不遠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夫使天下有所恥,故化可致也。 苟以詐偽偷活取容,自上為之,何以率下?秦之敗也,不亦宜乎! 戰國之時,君德淺薄,為之謀策者,不得不因勢而為資,據時而為,故其辯,扶急持傾,為一切之權,雖不可以臨國教化,兵革救急之勢也。 皆高才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出奇策異智,專危為安,運亡為存;亦可喜,皆可觀。 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所校《戰國策》書錄。 曾鞏重校戰國策序 劉向所定著《戰國策》三十三篇,《崇之總目》稱十一篇者闕。 臣訪之士大夫家,始盡得其書,正其誤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後《戰國策》三十三篇復完。 敘曰:向敘此書,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 及其後,詐謀用而仁義之路塞,所以大亂。 其說既美矣。 率以為此書,戰國之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則可謂惑于泥俗而不篤于自信者也。 夫孔、孟之時,去周之初,已數百歲,其舊法已亡,其舊俗已熄久矣。 二子乃獨明先王之道,以為不可改者,豈將強天下之主以後世之所不可為哉?亦將因其所遇之時,所遭之變,而為當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 二帝三王之治,其變國殊,其法固異,而其為國家天下之意,本來先後來嘗不同也。 二子之道,如是而已。 益法者所以適變也,不必盡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 此理之不易者也。 故二子者守此,豈好為異論哉?能勿苟而己矣。 可謂不惑于流俗而篤于自信者也。 戰國之遊士則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樂於說之易會。 其設心注意,偷為一切之計而已。 故論詐之便而諱其敗,言戰之善而蔽其患。 其相率而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勝其害也,有得焉而不勝其失也。 卒至蘇秦、商鞅、孫臏、吳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諸侯及秦用之,亦滅其國。 其為世之大禍明矣,而俗猶莫之悟也。 惟先王之道,因時適變,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敝,故古之聖賢,未有以此而易彼也。 或曰,邪說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 則此書之不泯,不泯其可乎?對曰,君子之禁邪說出,固將明其說于天下。 使當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從,然後以禁則齊;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為,然後以戒則明。 豈必滅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於是。 故孟子之書,有為神農之言者,有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 至于此書之作,則上繼春秋,下至秦、漢之起,二百四五十年之間,載其行事,固不得而廢也。 此書有高誘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三十二篇。 《崇文總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雲。 編校史館書籍臣曾鞏序。 李格非書戰國策後 《戰國策》所裁,大抵皆從橫捭闔、譎誑相輕、傾奪之說也。 其事淺陋不足道,然而人讀之,則必鄉其說之工而忘共事之陋者,文辭之勝移之而已。 且壽考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便利得意者,天下之所欲也,然激而射之,或將以致人之憂。 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者,天下之所惡也,然動而竭之,或將以導人之樂。 至于以下求小,以高求大,縱之以陽,閉之以陰,無非微妙難知之情,雖辯土抵掌而論之,猶恐不白,今寓之文字,不過一二,言語未必及,而意已隱然見乎其中矣,由是言之,則為是說者非難,而載是說者為不易得也。 嗚呼!使秦、漢而後復有為是說者,必無能載之者矣!雖然,此豈獨人力哉!蓋自堯、舜、夏、商,積製作,以至于周,而文物大備。 當其盛時,朝廷宗廟之上,蠻貊窮服之外,其禮樂制度,條施目設,而威儀文章可著之簡冊音,至三千數,此聖人文章之實也。 及周道衰,浸淫陵遲,幽、厲承之,於是大壞;然其文章所從來既遠,故根本雖伐,而氣焰未易遽熄也。 於是浮而散之,鐘于談舌,而著子言語。 此莊周、屈原、孫武、韓非、商鞅與夫儀、秦之徒,所以雖不深祖吾聖人之道,而所著書文辭,駸駸乎上薄六經,而下絶來世者,豈數人之力也哉! 今《戰國策》宜有善本傳于世,而舛錯不可疾讀,意天之於至寶,常不欲使人易得,故余不復竄定,而其完篇,皆以丹圜其上雲。 王覺題戰國策 第7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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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
第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