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比這些話更慘痛的,那就是說這些話的聲調。 埃及姑娘深受感動,睜開眼睛一看,其實他已不在窗口了。 她走向窗口,看見可憐的駝背在一處牆角縮成一團,姿態痛苦而順從。 她拚命剋制對他的厭惡。 「過來吧。 」她輕輕地對他說。 看到埃及姑娘嘴唇在動,卡齊莫多以為她在攆他走,於是站起來,跛着腳,低着頭慢慢地走出去,甚至不敢向姑娘抬起充滿失望的目光。 她喊道:「過來嘛!」他卻繼續走開去,於是她撲到小屋外,朝他跑去,抓住他的胳膊。 卡齊莫多感到被她一碰,不由得四肢直打顫。 他重新抬起頭來,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她,看見她要把他拉到她身邊,整張臉孔頓時露出快樂和深情的光輝。 她想讓他進屋去,可是他堅持待在門口,說道:「不,不。 貓頭鷹不進雲雀的巢。 」 這時,她姿態優雅地蹲在她的床墊上,小山羊睡在她腳下。 兩人好一會兒紋絲不動,默默地對視着,他覺得她那麼優美,她覺得他那麼醜陋,她每時每刻在卡齊莫多身上發現更加醜陋之處。 目光從羅圈腿慢慢移到駝背,從駝背慢慢移到獨眼,她弄不懂一個如此粗製濫造的人怎能生存於世。 然而在這一切又包含着不勝悲傷和無比溫柔,她慢慢開始適應了。 他首先打破沉默。 「您是教我回來?」 她點點頭,說道:「對。 」 他懂了她點頭的意思,「咳!」他說,好像要說完有點兒猶豫不決。 「可是……我聾呀。 」 「可憐的人!」吉卜賽姑娘以一種善意的憐憫表情大聲說道。 他痛苦地笑了笑,「您沒發現我缺的就是這個,是嗎?對,我聾。 我生來就是這樣。 很可怕。 不是嗎?而您呀,這麼漂亮!」 在這個不幸的人聲調中,對自己不幸的感受是如此深切,她聽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更何況他也不會聽見。 他繼續說下去: 「我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像現在這樣醜。 我拿自己與您相比,我很可憐我自己,我是一個多麼不幸的怪物呀!我大概像頭牲畜,您說對嗎?您是一道陽光,一滴露珠,一支鳥兒的歌!我呢,我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不是人,也不是獸,一個比石子更堅硬、更遭人踐踏、更難看的醜八怪!」 說著,他笑起來,這是世上最撕裂人心的笑聲。 他繼續說: 「是的,我是聾子。 不過,您可以用動作和手勢跟我說話。 我有一個主人就用這種方法跟我談話。 還有,我從您的嘴唇翕動和您的眼神就會很快知道您的意思。 」 「那好!」她笑着說。 「告訴我您為什麼救我。 」 她說話的當兒,他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我懂了。 」他回答道。 「您問我為什麼救您。 您忘了有天夜裡,有一個人想把您搶走,就在第二天,您在他們可恥的恥辱柱上幫了他。 一滴水、一點憐憫,我就是獻出生命也報答不了啊!您把這個不幸的人忘了;而他,他還記得呢。 」 她聽著,心裡深受感動。 一滴眼淚在敲鐘人的眼裡滾動,不過沒有掉下來,好像吞下眼淚是一件榮譽攸關的事。 「聽我說,」他深怕這眼淚流出來,繼續說。 「我們那邊有很高的塔樓,一個人要是從那裡掉下去,還沒落到地上就完蛋了;只要您樂意我從上面跳下去,您一句話也不必說,丟個眼色就夠了。 」 這時,他站起來。 儘管吉卜賽姑娘自己是那樣不幸,這個古怪的人仍引起她幾分同情。 她打個手勢叫他留下來。 「不,不。 」他說。 「我不該留太久。 您看著我,我不自在。 您不肯轉過頭去,那是出於憐憫。 我去待在某個看得見您,而您看不見我的地方,那樣會更好些。 」 他從衣袋裏掏出一隻金屬小口哨,說:「給,您需要我,要我來,不太害怕看到我時,您就吹這個,我會聽到它的聲音。 」 他把口哨往地上一放,趕忙避開了。 資料來源於網上,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僅供個人收藏請勿商用 第九卷 第04章 陶土和水晶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愛斯梅拉達的心靈漸漸地恢復了平靜。 極度的痛苦,像極度的歡樂一樣,來勢猛烈卻不經久。 人的心不會長時間地停留在一個極端上。 那個吉卜賽姑娘受的苦太多,剩下的只有驚駭了。 安全有了保障,她的心中又產生了希望。 她置身在社會之外,在生活之外,但她隱隱約約地感到,再返回社會、返回生活,也許並不是不可能的。 她就像一個死人手裡保留着墳墓的鑰匙。 她覺得長期糾纏着她的那些可怕景象慢慢離她而去。 所有可怕的幽靈,皮埃拉·托特呂,雅克·夏爾莫呂,所有的人,甚至教士本人,都從她的腦海中漸漸抹去了。 再說,弗比斯還活着,她深信不疑,因為她親眼看見過他。 弗比斯的生命,這就是一切。 一連串致命的打擊,使她心如槁木死灰,但她在心靈中卻只發現還有一樣東西、一種感情依然屹立着,那就是她對衛隊長的愛。 因為,愛就好比一棵樹,自行生長,深深紮根在我們整個內心,常常給一顆荒蕪的心披上綠裝。 無法解釋的是,這種激情愈盲目,它則愈頑固。 它自身沒有道理時,正是最為牢固了。 第13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巴黎聖母院》
第1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