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答話,這腔調,這嗓音,叫她聽了直打哆嗦。 教士聲音嘶啞,吐字卻很清楚,又說:「您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什麼?」 「去死。 」 「啊!」她說:「馬上就去?」 「明天。 」 她本來高興得揚起頭來,一下子又耷拉到胸前,喃喃道: 「還要等那麼久!何不就在今天呢?」 「這麼說,您痛苦難忍了?」教士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 「我很冷。 」她答道。 她隨即用雙手握住雙腳,這種動作是不幸者寒冷時常有的,我們在羅朗塔樓已經見過那個隱修女這樣做了。 同時,她的牙齒直打冷戰。 教士看樣子眼睛從風帽底下悄悄環視了一下這牢房。 「沒有亮光!沒有火!浸在水裡!真駭人聽聞。 」 「是的,」她驚慌地說道,自從這場橫禍,她就一直神色慌張。 「白晝屬於人人,唯獨給我黑夜,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您在這裡,知道嗎?」教士又沉默了片刻,問道。 「我想我原是知道的。 」她伸出瘦削的手指頭,抹了一下眉頭,像要幫助她自己的記憶似的。 「不過現在不知道了。 」 突然她像個小孩一樣哭起來:「我要出去,先生。 我冷,我怕,還有什麼蟲子爬到我身上來。 」 「那好,跟我走。 」 教士一面這樣說著,一邊拽住她的胳膊。 那苦命的女子本來已冷到骨髓,可她覺得這隻手還更冰冷。 「咳!這是死神冰冷的手。 」她自言自語,接着問道:「您到底是誰?」 教士一把掀掉風帽。 她一看,原來是長久以來一直追蹤她的那張陰險的臉孔,是在法露黛爾家裡出現在她心愛的弗比斯頭頂上的那張魔頭,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它在一把匕首旁邊閃閃發亮的那雙眼睛。 這個幽靈一直是她罹難的禍根,把她從一個災難推到另一個災難,甚至慘遭酷刑。 這幽靈的出現,反而使她從麻木狀態中驚醒過來。 她頓時彷彿覺得,矇住她記憶的那層厚厚的布幕一下子撕裂開來了。 她的悲慘遭遇,從法露黛爾家裡夜間那一幕起,直至在圖爾內爾刑庭被判處死刑,一樁樁一件件,全一齊湧上她的心頭,不再像先前那樣模糊混亂,而是十分清晰、顯露、鮮明、生動、可怖。 這些記憶本來一半已經遺忘了,而且由於過度痛苦而几乎泯滅,如今看見面前出現這個陰沉沉的人影。 這些記憶頓時又復活了,就好像用隱寫墨水寫在白紙上的無形字跡,被火一烘便一清二楚顯現出來了。 她彷彿覺得,心頭上一切創傷又裂開了,鮮血直淌。 「哎呀!」她喊叫了起來,雙手摀住眼睛,渾身抽搐而顫慄。 「原來是那個教士!」 一說完便泄氣地垂下胳膊,一屁股癱坐下去,耷拉著腦袋,眼睛盯着地,依然顫抖不已。 教士瞅着她,那目光有如一隻在高空盤旋的老鷹,它緊 緊圍繞着一隻躲在麥田裡的可憐的雲雀,悄悄地不斷縮小其可怕飛旋圈,倏然疾如閃電,向獵物猛撲下去,用利爪一把抓住那喘息着的雲雀。 她低聲呢喃着:「了結我吧!了結我吧!快給最後一擊!」 她心驚膽顫,頭縮在雙肩中間,好比一隻羔羊正等待屠夫致命的當頭一棒。 「是我使您厭惡嗎?」他終於問道。 她沒有應聲。 「是我使您厭惡嗎?」他又問了一遍。 「不錯,」她應道,痛苦得嘴唇在抽搐,看上去像在笑一樣。 「這是劊子手拿死刑犯開心。 多少個月來,他跟蹤我、威脅我、恐嚇我!要不是他,上帝啊,我那是多麼幸福啊!是他把我推下這萬丈深淵。 啊,蒼天!是他殺了……是他殺了他我的弗比斯!」 說到這裡,她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抬頭望着教士,說: 「呵!壞傢伙!您是誰?我做了什麼得罪您啦,您才對我恨之入骨?咳!您對我有什麼怨仇?」 「我愛你!」教士喊道。 她的眼淚霍然打住,目光痴獃,瞅了他一眼。 他跪了下來,目光似火,緊緊盯住她看。 「你聽見了嗎?我愛你!」他又喊道。 「什麼樣的愛?」不幸的少女直打冷戰。 他緊接著說:「一個打入地獄的人的愛。 」 有一陣子,兩人都默不作聲,雙雙被各自的激情壓碎了,他是喪失理智,她是麻木不仁。 「聽著,」教士終於說道,他又恢復了異常的平靜。 「你馬上就會全知道的。 在這深夜裡,到處漆黑一團,似乎上帝也看不見我們,我悄悄捫心自問,有些事在此之前連對我自己都不敢啟口,我要把這一切全向你傾吐。 你聽我說,姑娘,在遇見你之前,我可是過得很快活……」 「我何嘗不是!」她輕輕嘆息了一聲。 第1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巴黎聖母院》
第11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