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袋裏若有一座秘魯金山,一定也會掏出來賞給這舞女的。 可是格蘭古瓦並沒有秘魯金山,況且那時美洲還沒有發現哩。 幸好一件意外的事情解了他的圍。 「你還不滾開,埃及蚱蜢?」從廣場最陰暗角落裡傳來一個尖鋭的聲音喊着。 少女一驚,急忙轉身。 這回不是那個禿子的聲音,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偽善而又凶狠。 再說,這喊叫聲嚇壞了吉卜賽女郎,卻叫一群在那裡亂竄的孩子大為開心。 「是羅朗鐘樓的隱修女。 」孩子們亂哄哄大笑,叫嚷起來。 「是麻衣女①大發雷霆!難道她還沒有吃晚飯?我們拿點殘羹剩飯去給她吃吧。 」 大家急忙一齊向柱子閣擁去。 這當兒,格蘭古瓦趁吉卜賽女郎心神不定之機,躲開了。 聽到孩子們喧閙聲,猛然想起自己也還沒有吃飯,隨即向冷餐桌跑去。 可是,那些小淘氣鬼比他跑得快,等他跑到,冷餐桌上早已一掃空了,甚至連五個索爾一斤的沒人要吃的野菜也一點不剩。 唯有牆上掛着馬蒂厄·比泰納一四三四年所畫的幾株苗條的百合花,夾雜着幾株玫瑰。 拿它當晚飯吃未免太寒磣了。 不吃飯就睡覺固然是討厭的事兒,而不吃飯又不知何處睡覺,那就更不是愉快的事情。 格蘭古瓦的處境正是如此,沒有吃的,沒有住的。 他覺得自己備受生活急需的煎熬,因而更感到生活急需的嚴酷。 他早已發現了這一真理:朱庇特一時厭世,才創造了人,但這位聖人整整一生,其命運卻一直圍攻其哲理。 至于格蘭古瓦自己,從未見過如此嚴密的封鎖,逼得他走投無路;他聽得見饑腸轆轆,肚子正敲着投降的鼓號,厄運用饑饉手段來迫使其哲學繳械,這未免太失面子了。 他越來越憂鬱,沉浸在這種悲天憫人的沉思之中。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充滿柔情卻又古怪的歌聲,把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原來是那個埃及少女在歌唱。 ①基督教徒的一種懺悔,身披麻布或套麻袋,並撒灰在身上。 她的歌喉,也像她的舞蹈、她的姿色一樣動人,難以用言語形容,叫人消魂蕩魄。 可以這麼說,這歌聲清純,嘹喨,空靈,悠揚;旋律如鮮花不停開放,音調抑揚頓挫,節奏千變萬化;再說,歌詞句子簡短,間夾着尖聲和噓聲的音符;還有,音階急速跳躍,連夜鶯也要甘拜下風,卻始終保持着和諧;還有,八度音唱得那麼纏綿蕩漾,就像這年輕歌女的胸部那樣,時起時落,忽高忽低。 她那張秀麗的臉孔,隨着歌聲萬般情愫的變化,其表情也從最狂亂的激情直至最純貞的尊嚴,變幻莫測。 她忽而像個瘋女,忽而又像個女王。 她唱的歌詞,是格蘭古瓦前所未聞的一種語言①,看樣子她自己也未必懂得,因為她唱時的表情與歌詞的意思並沒有什麼關係。 因此下面這四行詩,從她嘴裡唱出來,卻快活得發狂: 一隻箱子價值連城, 在一個水槽中發現。 裡面還有新的旗幟, 飾着一些嚇人的圖案。 過了一會兒,又唱出這一詩節; 騎着馬的阿拉伯人, 劍在手,支架在肩, 投石器連成一整片, 切莫相互廝殺摧殘。 ①一種非純正的西班牙語。 格蘭古瓦聽著聽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其實她唱歌主要是表現快樂,她好比一隻鳥兒,唱歌是由於寧靜安適,由於無憂無慮。 吉卜賽女郎的歌聲擾亂了格蘭古瓦的遐思,不過就像天鵝擾亂了平靜的水面。 他傾聽著,心蕩神怡,忘卻了一切。 好幾個鐘頭以來,這是他頭一回忘記了痛苦。 這種時刻卻太短暫了。 剛纔打斷吉卜賽女郎跳舞的那個女人的聲音,又來打斷她的歌唱。 「地獄裡的知了,還不給我住嘴?」她依然從廣場的那個陰暗角落裡嚷道。 可憐的知了嘎然停止。 格蘭古瓦連忙摀住耳朵。 「哦!該死的殘缺鋸子竟來鋸斷豎琴①!」他嚷叫起來。 不過,其他的觀眾也像他一樣嘟噥着:「麻袋女見鬼去吧!」不止一個人這麼說。 這個隱身不見、叫人掃興的老妖婆,一再向吉卜賽女郎進行侵犯,險些兒要追悔莫及;假如不是此刻看見狂人教皇的遊行隊伍走過來,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那麼老妖婆就要吃苦頭了。 那遊行隊伍走過了許多大街小巷,高舉着火把,吵吵閙閙,走進了河灘廣場。 ①這是一句反襯。 殘缺鋸子指隱修女年老缺牙的嘴巴,這裡指她的聲音;豎琴指古希臘的一種琴,也是十七世紀一種小提琴,琴名叫「里爾」,這裡指吉卜賽女郎的歌聲。 這支遊行隊伍,看官已經看到從司法宮出發的情景,一路走來,不斷擴大,凡是巴黎街頭所有的賤民、無所事事的小偷、隨便碰到的流浪漢,都紛紛加了進來,所以到達河灘時,聲勢浩大,蔚為壯觀。 第2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巴黎聖母院》
第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