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我的腦子裡都是亂糟糟的,可想而知這一夜對阿爾芒來說是多麼漫長啊! 第二天早晨九點鐘,我到了他的家裡,他臉色蒼白得嚇人,但神態還算安詳。 他對我笑了笑,伸過手來。 幾支蠟燭都點完了,在出門之前,阿爾芒拿了一封寫給他父親的厚厚的信,他一定在信裡傾訴了他夜裡的感想。 半個小時以後,我們到達蒙馬特公墓。 警長已經在等我們了。 大家慢慢地向瑪格麗特的墳墓走去,警長走在前面,阿爾芒和我在後面幾步遠的地方跟着。 我覺得我同伴的胳膊在不停地抽搐,像是有一股寒流突然穿過他的全身。 因此,我瞧瞧他,他也懂得了我目光的含義,對我微笑了一下。 可是從他家裡出來後,我們連一句話也不曾交談過。 快要走到墳前時,阿爾芒停了下來,抹了抹臉上豆大的汗珠。 我也利用這個機會舒了一口氣,因為我自己的心也好像給虎鉗緊緊地鉗住了似的。 在這樣痛苦的場合,難道還會有什麼樂趣可言!我們來到墳前的時候,園丁已經把所有的花盆移開了,鐵柵欄也搬開了,有兩個人正在挖土。 阿爾芒靠在一棵樹上望着。 彷彿他全部的生命都集中在他那兩隻眼睛裡了。 突然,一把鶴嘴鋤觸到了石頭,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一聽到這個聲音,阿爾芒像遭到電擊似的往後一縮,並使勁握住我的手,握得我手也痛了。 一個掘墓人拿起一把巨大的鐵鏟,一點一點地清除墓穴裡的積土;後來,墓穴裡只剩下蓋在棺材上面的石塊,他就一塊一塊地往外扔。 我一直在觀察阿爾芒,時刻擔心他那明顯剋制着的感情會把他壓垮;但是他一直在望着,兩眼發直,瞪得大大的,像瘋子一樣,只有從他微微顫抖的臉頰和雙唇上才看得出他的神經正處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之中。 至於我呢,我能說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很後悔到這裡來。 棺材全部露出來以後,警長對掘墓的工人們說: 「打開!」 這些人就照辦了,彷彿這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一件事。 棺材是橡木製的,他們開始旋取棺材蓋上的螺釘,這些螺釘受了地下的潮氣都銹住了。 好不容易才把棺材打了開來,一股惡臭迎面撲來,儘管棺材四周都是芳香撲鼻的花草。 「啊,天哪!天哪!」阿爾芒喃喃地說,臉色雪白。 連掘墓人也向後退了。 一塊巨大的白色裹尸布裹着屍體,從外面可以看出屍體的輪廓。 屍布的一端几乎完全爛掉了,露出了死者的一隻腳。 我差不多要暈過去了,就在我現在寫到這幾行的時候,這一幕景象似乎仍在眼前。 「我們快一點吧。 」警長說。 兩個工人中的一個動手拆開屍布,他抓住一頭把屍布掀開,一下子露出了瑪格麗特的臉龐。 那模樣看著實在怕人,說起來也使人不寒而慄。 一對眼睛只剩下了兩個窟窿,嘴唇爛掉了,雪白的牙齒咬得緊緊的,乾枯而黑乎乎的長髮貼在太陽穴上,稀稀拉拉地掩蓋着深深凹陷下去的青灰色的面頰。 不過,我還是能從這一張臉龐上認出我以前經常見到的那張白裡透紅、喜氣洋洋的臉蛋。 阿爾芒死死地盯着這張臉,嘴裡咬着他掏出來的手帕。 我彷彿有一隻鐵環緊箍在頭上,眼前一片模糊,耳朵裡嗡嗡作響,我只能把我帶在身邊以防萬一的一隻嗅鹽瓶打開,拚命地嗅着。 正在我頭暈目眩的時候,聽到警長在跟迪瓦爾先生說: 「認出來了嗎?」 「認出來了。 」年輕人聲音瘖啞地回答說。 「那就把棺材蓋上搬走。 」警長說。 掘墓工人把裹尸布扔在死人的臉上,蓋上棺蓋,一人一頭把棺材抬起,向指定的那個方向走去。 阿爾芒木然不動,兩眼凝視着這個已出空的墓穴;臉色就像剛纔我們看見的死屍那樣慘白……他似乎變成一塊石頭了。 我知道在這個場面過去,支持着他的那種痛苦緩解以後,將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我走近警長。 「這位先生,」我指着阿爾芒對他說,「是不是還有必要留在這兒?」 「不用了,」他對我說,「而且我還勸您把他帶走,他好像不太舒服。 」 「走吧!」於是我輓着阿爾芒的胳膊,對他說。 「什麼?」他瞧著我說,好像不認識我似的。 「事情辦完了,」我接着又說,「您現在該走了,我的朋友,您臉色發白,渾身冰涼,您這樣激動是會送命的。 」 「您說得對,我們走吧,」他下意識地回答,但是一步也沒有挪動。 我只好抓住他的胳膊拉著他走。 他像個孩子似的跟着走,嘴裡不時地咕嚕着: 「您看到那雙眼睛嗎?」 說著,他回過頭去,好像那個幻覺在召喚他。 第2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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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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