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男孩穿戴完畢,她拉著他的手離屋而去。 男孩尚未完全清醒,他四歲,因寒冷而不停顫抖。 天色漸明,外面的世界籠罩着藍色的霜霧。 母親將男孩脖子上的圍巾裹緊,領子豎直,親吻他尚帶著睡意的頑皮臉蛋。 野生的葡萄藤從木製的長廊垂掛下來,似乎因為寒霜而顯得十分甘甜。 天氣是零下二十五度。 濃濃的白煙不斷地從他們口中冒出,庭院堆滿了被霜覆蓋的垃圾。 「媽,我們要去哪裡?」 「告訴你,我們去散步。 」「那你為什麼要帶手提箱?」「只是因為......,現在保持安靜不要講話,嘴巴閉上否則會着涼的。 你看多麼冷啊!看好路否則會滑倒唷......」 一個身着羊毛外套圍着白圍巾,胸上佩有標示牌的守門人站在門邊。 她走過他身邊時並未對他看一眼。 守門人在母子倆走後,帶上門並以一個大鐵鎖鎖上。 母子倆往街上出發。 萬物皆被寒冷和降霜覆蓋着,天並未下雪。 而未被冰霜覆蓋之處即是平滑的石塊或硬如堅石的土塊。 他們在枝葉落盡的槐樹下走着,在嚴寒中顫抖着。 母子倆穿著几乎一樣的衣服,人造猴毛的高級大衣、柔軟的皮靴和灰色的羊毛手套。 母親裹着頭巾,兒子戴着附有耳罩的猴毛帽子。 街道上杳無人跡。 當他們走近十字路口時,街上的擴音器聲響大作,几乎嚇着了她。 但她立刻明白早晨的廣播開始了。 一如往昔,先以一聲鷄啼作為序曲,震耳欲聾的啼聲穿越整條街,告訴人們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男孩仰頭望着擴音器問道:「媽,那是公鷄嗎?」母親說:「是的,親愛的。 」「它會冷嗎?」「不,它不會冷,也不會顫抖,它一直注視着你要去的地方。 」擴音機又響起來,一個溫和、童稚的聲音重複着天使般的語調:「早安!早安!早安!」然後,同樣的聲音,慢慢地、充滿感情地,朗誦着祈禱文:「我們在天上的父,聖哉我主,天國將臨,......」在街道的角落裡,女人拉著兒子跑過巷道,好似這大而溫柔的聲音追趕着她。 很快地,聲音停止了,祈禱結束,海風吹過街道。 在母子倆前方,街道旁有一把火在火紅的霜圍繞中熊熊地燃燒着,一個德國士兵正在火旁取暖。 婦人轉向街的另一邊。 男孩在旁邊緊跟着,靴子不斷地踏出聲音,兩頰紅如小紅酸莓,鼻尖還留有已經結凍的小冰滴。 小男孩問:「我們散步嗎?」「是的。 」「我不喜歡走那麼快。 」 「有耐心一點。 」 他們穿過庭園,繼續走向另一條街,天色已經大明,粉紅色的黎明之光穿過薄而黑的霜氣照耀大地。 天氣是如此嚴寒,人們的下顎緊閉且通紅地顯出皺紋。 街道出現了一些往同一方向走去的行人。 几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包裹,有些人將包裹置於二輪馬車或置於裝滿貨物的雪車撬上拖着走。 早晨,在這都市的每個角落裡,人們拖負着沉重的貨物,像螞蟻般往同一方向蠕動。 這些是趕往猶太人居留區的猶太人。 猶太居留區位於普瑞西區,那兒是個沉悶、帶有壓迫感的地方,海岸邊到處是燒焦了的油桶,看起來好像是隨團公演的馬戲團棚子。 法西斯主義者以帶著刺的鐵絲網圍住幾個骯髒的街區,好似捕鼠籠般只留下一個出口。 猶太人在鐵路橋下往來,有些人在結冰的人行道上失足滑倒,其中有一些老人或因不良於行或因患風濕病,而被放在擔架上,有些倒在路旁倚靠在亮着燈的崗哨上。 沒有人護送他們去猶太居留區,他們必須自己去。 他們深知誰留在家,誰就會被射殺,因此他們必須自己去。 任何包庇猶太人的人一樣會被射殺,毫無例外。 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斜坡、橋下,到處都看得到推着車、帶著孩子的猶太人前往居留區,一個接着一個如螞蟻般,通過房子和被霜覆蓋的樹,通過德軍和羅馬尼亞軍隊取暖的火堆。 軍人們並不會注意他們,只顧一味地取暖和用手套摩擦着他們的雙耳。 天候嚴寒得可怕,對北方城市而言,這是不尋常的寒冷。 對奧德沙這個城市而言,實在是冷得不可思議,三十年來就這麼一次。 稀薄的日光微弱地穿越雲端和水氣。 凍斃而僵硬的麻雀橫屍在公路上,河面已全部結成冰,吹起一陣陣刺骨的冷風。 第23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第23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