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對我說過這是謡言啊,都散老娘下了這樣的結論。 這些話和二二如四一樣地實在。 我仔細地聽明白她的話,這種決不會有的事不免叫我為之心驚,但是這件悲劇的幽鬱的和強烈的怪力量卻能制住我。 這位季爵爺,我早聽見有人談過,我彷彿知道他在事實上是續過弦的,彷彿知道他家庭裡有一件痛苦,抑鬱了他畢生的生活。 這果然是真的嗎?一個像日光一般美麗的可愛的女孩子,被狠毒的繼母所殺,被她父親埋在地窖的一隻角落裡,這樣一種絶無僅有的駭人犯罪行為,使人至于發狂的熱恨,是什麼樣的傷心悲史呢!太使人驚心動魄了。 我本打算再詢問,再討論。 隨後想道:究竟有什麼益處呢? 為什麼不把這件駭人的故事,從民間想像的虛無縹緲境界裡提出來呢? 我跨上了腳踏車,那時候還向野居別墅瞧了最後的一下。 天色已經晚了,那座倒霉的房屋,用它那些空曠而又昏暗的窗子瞧著我―――那些窗子當着秋風在古樹之間悲號的時候,真活像死人的眼睛。 第二 為什麼這件故事停在我的腦袋裏,竟至于化為一件纏繞不休的東西,一件真的「附骨之疽」呢?這就是一個難於解決的知識上的問題。 我以前儘管以為這類相同的傳聞專在鄉間流傳,這一件無論如何對於我絶不會起什麼興味然而這個死了的女孩子卻時時在我心裡出沒,這個嬌美而悲傷的安琪玲,四十年以來,每晚總用一種哭聲,穿過那座無人理落的別墅裡的那些空屋子,來喊自己的名字。 末了,在冬季裡的頭兩個月,我做了種種的調查功夫。 當然,儘管是一件算不了什麼的失蹤,不過也是一件可悲的意外,既然已經走漏了風聲,當時的日報上一定談過。 所以我便到國家圖書館拿着那個時代的日報裝訂本去尋;這目的竟沒有達到,連記載一件相類的事的文字都沒有一行。 隨後,我詢問那些同時代的人物,一些在皇宮裡服過職務的人;結果誰也不能明白地答覆我,我只得着一些矛盾的消息,以致我一方面不住地被神秘影響所纏繞,一方面竟認為沒有希望可以探出真情,忽然某一天,一個偶然的遇合引我到了一條新的線索上面。 本來每隔兩三星期,我必到那位年近七旬于本年春天去世的老詩人威先生那裡去問候起居,瞻仰丰采。 多年來,這位老詩人被一種癱瘓之症,把他固定在小書齋裡的一把圍椅上面;他的住宅在巴黎的阿沙街,有窗子對著盧森堡公園裡。 他很從容地在那裡結束一種夢境式的生活,只仗着想像去生存,給自己造出那種遠離事實純出理想的可歌可泣的宮殿,現在,我們這群人之中,誰還記得他那慈祥的臉蛋兒,他那些像兒童一般捲起的白髮綹兒,和他那雙保存了幼年天真的青灰色眼瞳兒呢!我們不能說他始終口吐虛誕,但是他的不絶地編造,卻是實在的事情,以致大眾都不能確切地知道哪裡是真哪裡是假。 這是一位很有趣的老翁,他的議論時常能夠一語中的,這真叫我感動。 這一天,我和他在那間終日爐火熊熊的小書齋裡的窗口邊談着,窗外呢,凍得不可當,全個兒盧森堡花園被雪蓋成一片白,展開一幅廣闊的浩潔氣象。 後來我不知道怎樣和他談到了野居別墅,談到了那件依然叫我分心的故事:父親續了弦,狠心的繼母妒忌女孩子,她是她母親的活化身,後來被人埋在地窖裡,他帶著那種從慘淡意味裡流出來的寧靜微笑聽我說。 末了,氣象是寂寂無聲的,他那副青灰色的眼瞳兒向着遠處,在盧森堡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裡出神,同時一個夢痕,一個從他身上分出來的夢痕,彷彿用一陣輕微的寒意繞着他。 ―――我從前很認識季先生,他從容地說。 我認識他的前妻,那真是天仙樣的美貌;我也認識他的後妻,那也異常之美,並且這兩個我都熱烈地愛過,但是從沒有說過。 我又認識安琪玲,那真生得更美,誰都會跪下去求愛......但是那一套事情,卻不完全像您所說的那樣經過。 這一篇話,對我真是一個大的震動。 我所失望的,竟是意想不到的真像嗎?我將來會全盤知道嗎?開初,我並不懷疑,於是我向他說:―――唉!朋友,您真給我幫了一個大忙!總而言之,我的腦袋可以安靜了。 請您趕緊說罷,全盤說給我聽罷。 但是他並不聽我的話,眼光一直在遠處出神。 隨後他如同正在那裡虛構許多人和許多事似的用一種和虛構的進行相應的玄妙聲音說道:―――安琪玲在十二歲的時候,因為對哀與樂兩方面都有激烈的感觸,所以婦女的柔情在她心上已經是成熟了。 她對那位新太太異常妒忌,她每天看見她偎在她父親的懷裡。 因此她如同惡劣地被欺似的感到痛苦,認為不僅她的母親被這對新夫婦所侮辱,連她自己,也受到他們的虐待,被他們撕裂了自己的心。 每天晚上,她聽見她母親從墳墓喚她;後來,在某天晚上,這個十二歲的女孩兒過于痛苦並且過于鍾情,於是為著追隨母親,便在自己的心房上面插進了一把小刀子。 我喊了一聲。 ―――上帝,果然會有這樣的事? 第7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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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第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