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引二人到閣前,只見關着閣子門,門上有牌面寫道:「韓國夫人影堂。 」婆子推開閣子,三人入閣子中看時,卻是安排供養着一個牌位,上寫着:「亡室韓國夫人之位。 」側邊有一軸畫,是義娘也,牌位上寫着:「侍妾鄭義娘之位。 」面前供卓,塵埃尺滿。 韓思厚看見影神上衣服容貌,與思溫元夜所見的無二,韓思厚淚下如雨。 婆子道:「夫人骨匣,只在卓下,夫人常提起,教媳婦看,是個黑漆匣,有兩個鍮石環兒。 每遍提起,夫人須哭一番,和我道:」我與丈夫守節喪身,死而無怨。 ‘「思厚聽得說,乃懇婆子同揭起磚,取骨匣歸弊金陵,當得厚謝。 婆婆道:」不妨。 「三人同掇起供卓,揭起花磚,去掇匣子。 用力掇之,不能得起,越掇越牢。 思溫急止二人:」莫掇,莫掇!哥哥須曉得嫂嫂通靈,今既取去,也要成禮。 且出此間,備些祭儀,作文以白嫂嫂,取之方可。 「韓思厚道:」也說得是。 “三人再掇牆而去。 到打綫婆婆家,令僕人張謹買下酒脯、香燭之物,就婆婆家做祭文。 等至天明,一同婆婆、僕人搬挈祭物,踰牆而入。 在韓國夫人影堂內,鋪排供養訖。 等至三更前後,香殘燭盡,杯盤零落,星宿渡河漢之候,酌酒奠饗。 三奠已畢,思厚當靈筵下披讀祭文,讀罷流淚如傾,把祭文同紙錢燒化。 忽然起一陣狂風,這風吹得燭有光以無光,燈欲滅而不滅,三人渾身汗顫。 風過處,聽得一陣哭聲。 風定燭明,三人看時,燭光之下,見一婦女,媚臉如花,香肌似玉,項纏羅帕,步蹙金蓮,斂袂向前,道聲:「叔叔萬福。 」二人大驚敘禮。 韓思厚執手向前,哽咽流淚。 哭罷,鄭夫人向着思厚道:「昨者盱眙之事,我夫今已明矣。 只今元夜秦樓,與叔叔相逢,不得盡訴衷曲。 當時妾若貪生,必須玷辱我夫。 幸而全君清德若瑾瑜,棄妾性命如土芥;致有今日生死之隔,終天之恨。 」說罷,又哭一次。 婆婆勸道:「休哭,且理會遷骨之事。 」鄭夫人收哭而坐,三人進些飲饌,夫人略饗些氣味。 思溫問:「元夜秦樓下相逢,嫂嫂為韓國夫人宅眷,車後許多人,是人是鬼?」鄭夫人道:「太平之世,人鬼相分;今日之世,人鬼相雜。 當時隨車,皆非人也。 」思厚道:「賢妻為吾守節而亡,我當終身不娶,以報賢妻之德。 今願遷賢妻之香骨,共歸金陵可乎?」夫人不從道:「婆婆與叔叔在此,聽奴說。 今蒙賢夫念妾孤魂在此,豈不願歸從夫?然須得常常看我,庶幾此情不隔冥漠。 倘若再娶,必不我顧,則不如不去為強。 」三人再三力勸,夫人只是不肯,向思溫道:「叔叔豈不知你哥哥心性?我在生之時,他風流性格,難以拘管。 今妾已作故人,若隨他去,憐新棄舊,必然之理。 」思溫再勸道:「嫂嫂聽思溫說,哥哥今來不比往日,感嫂嫂貞節而亡,決不再娶。 今哥哥來取,安忍不隨回去?願從思溫之言。 」 夫人向二人道:「謝叔叔如此苦苦相勸,若我夫果不昧心,願以一言為誓,即當從命。 」說罷,思厚以酒瀝地為誓:「若負前言,在路盜賊殺戮,在水巨浪覆舟。 」夫人急止思厚:「且住,且住,不必如此發誓。 我夫既不重娶,願叔叔為證見。 」 道罷,忽地又起一陣香風,香過遂不見了夫人。 三人大驚訝,復添上燈燭,去供卓底下揭起花磚,款款掇起匣子,全不費力。 收拾踰牆而出,至打縧婆婆家。 次晚,以白銀三兩,謝了婆婆;又以黃金十兩,贈與思溫,思溫再辭方受。 思厚別了思溫,同僕人張謹帶骨匣歸本驛。 俟月餘,方得回書,令奉使歸。 思溫將酒餞別,再三叮嚀:“哥哥無忘嫂嫂之言。 思厚同一行人從負夫人骨匣出燕山豐宜門,取路而歸,月餘方抵盱眙。 思厚到驛中歇泊,忽一人唱喏便拜。 思厚看時,乃是舊僕人周義,今來謝天地,在此做個驛子。 遂引思厚入房,只見掛一幅影神,畫着個婦人。 又有牌位兒上寫着:「亡主母鄭夫人之位。 」思厚怪而問之,周義道:「夫人貞節,為官人而死,周義親見,怎的不供奉夫人?」思厚因把燕山韓夫人宅中事,從頭說與周義;取出匣子,教周義看了。 周義展拜啼哭。 思厚是夜與周義抵足而臥。 至次日天曉,周義與思厚道:「舊日二十餘口,今則惟影是伴,情願伏事官人去金陵。 」思厚從其請,將帶周義歸金陵。 思厚至本所,將回文呈納。 周義隨着思厚卜地于燕山之側,備禮埋葬夫人骨匣畢。 思厚不勝悲感,三日一詣墳所饗祭,至尊方歸,遂令周義守墳瑩。 第13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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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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