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溫入寺看時,佛殿兩廊,盡皆點照。 信步行到羅漢堂,乃渾金鑄成五百尊阿羅漢。 入這羅漢堂,有一行者,立在佛座前化香油錢,道:「諸位看燈檀越,佈施燈油之資,祝延福壽。 」 思溫聽其語音,類東京人,問行者道:「參頭,仙鄉何處?」行者答言:「某乃大相國寺河沙院行者,今在此間復為行者,請官人坐于凳上,閒話則個。 」 思溫坐凳上,正看來往遊人,睹一簇婦人,前遮後擁,入羅漢堂來。 內中一個婦人與思溫四目相盼,思溫睹這婦人打扮,好似東京人。 但見:輕盈體態,秋水精神。 四珠環勝內家妝,一字冠成宮裡樣。 未改宣和妝束,猶存帝裡風流。 思溫認得是故鄉之人,感慨情懷,悶悶不已,因而睏倦,假寐片時。 那行者叫得醒來,開眼看時,不見那婦人。 楊思溫嗟呀道:「我卻待等他出來,恐有親戚在其間,相認則個,又挫過了。 」對行者道:「適來入院婦女何在?」行者道:「婦女們施些錢去了。 臨行道:」今夜且歸,明日再來做些功德,追薦親戚則個。 ‘官人莫悶,明日卻來相候不妨。 “思溫見說,也施些油錢,與行者相辭了,離羅漢院。 繞寺尋遍,忽見僧堂壁上,留題小詞一首,名《浪淘沙》:盡日倚危欄,觸目淒然。 乘高望處是居延。 忍聽樓頭吹畫角,雷滿長川。 荏苒又經年,暗想南園。 與民同樂午門前。 僧院猶存宣政字,不見鰲山。 楊思溫看罷留題,情緒不樂。 歸來店中,一夜睡不着。 巴到天明起來,當日無話得說。 至晚,分付姨夫,欲往昊天寺,尋昨夜的婦人。 走到大街上,人稠物攘,正是熱閙。 正行之間,忽然起一陣雷聲,思溫恐下雨,驚而欲回。 抬頭看時,只見:銀漢現一輪明月,天街點萬盞華燈。 寶燭燒空,香風拂地。 仔細看時,卻見四圍人從,擁着一輪大車,從西而來。 車聲動地,跟隨番官,有數十人。 但見:呵殿喧天,儀仗塞路。 前面列十五對紅紗照道,燭焰爭輝;兩下襬二十柄畫桿金槍,寶光交際。 香車似箭,侍從如雲。 車後有侍女數人,其中有一婦女穿紫者,腰佩銀魚,手持淨巾,以帛擁項。 思溫于月光之下,仔細看時,好似哥哥國信所掌儀韓思厚妻,嫂嫂鄭夫人意娘。 這鄭夫人,原是喬貴妃養女,嫁得韓掌儀,與思溫都是同裡人,遂結拜為表兄弟,思溫呼意娘為嫂嫂。 自後睽離,不復相問。 著紫的婦人見思溫,四目相睹,不敢公然招呼。 思溫隨從車子到燕市秦樓住下,車盡入其中。 貴人上樓去,番官人從樓下坐。 原來秦樓最廣大,便似東京白樊樓一般,樓上有六十個合兒,下面散鋪七八十副卓凳。 當夜賣酒,合堂熱閙。 楊思溫等那貴家入酒肆,去秦樓裡面坐地,叫過賣至前。 那人見了思溫便拜,思溫扶起道:「休拜。 」打一認時,卻是東京白樊樓過賣陳三兒。 思溫甚喜,就教三兒坐,三兒再三不敢。 思溫道:「彼此都是京師人,就是他鄉遇故知,同坐不妨。 」唱喏了方坐。 思溫取出五兩銀子與過賣,分付收了銀子,好好供奉數品葷素酒菜上來,與三兒一面吃酒說話。 三兒道:「自丁未年至此,拘在金吾宅作奴僕。 後來鼎建秦樓,為思舊日樊樓過賣,乃日納買工錢八十,故在此做過賣。 幸與官人會面。 」 正說話間,忽聽得一派樂聲。 思溫道:「何處動樂?」三兒道:「便是適來貴人上樓飲酒的韓國夫人宅眷。 」思溫問韓國夫人事體,三兒道:「這夫人極是照顧人,常常夜間將帶宅眷來此飲酒,和養娘各坐。 三兒常上樓供過伏事,常得夫人賞賜錢鈔使用。 」思溫又問三兒:「適間路邊遇韓國夫人,車後宅眷叢裡,有一婦人,似我嫂嫂鄭夫人,不知是否?」三兒道:「即要覆官人,三兒每上樓,供過眾宅眷時,常見夫人,又恐不是,不敢廝認。 」思溫遂告三兒道:「我有件事相煩你,你如今上樓供過韓國夫人宅眷時,就尋鄭夫人。 做我傳語道:」我在樓下專候夫人下來,問哥哥詳細。 ‘“三兒應命上樓去,思溫就座上等。 一時,只見三兒下樓,以指住下唇。 思溫曉得京師人市語,恁地乃了事也。 思溫問:「事如何?」三兒道:「上樓得見鄭夫人,說道:」五官人在下面等夫人下來,問哥哥消息『。 夫人聽得,便垂淚道:「叔叔原來也在這裡。 傳與五官人,少刻便下樓,自與叔叔說話。 』」思溫謝了三兒,打發酒錢,乃出秦樓門前,佇立懸望。 不多時,只見祗候人從入去,少刻番官人從簇擁一輛車子出來。 第13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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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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