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個月,梅氏得了身孕,瞞着眾人,只有老公知道。 一日一,一日九,捱到十月滿足,生下一個小孩兒出來,舉家大驚!這日正是九月九日,乳名取做重陽兒。 到十一日,就是倪太守生日。 這年恰好八十歲了,貿窖盈門。 倪太守開筵管持,一來為壽誕,二來小孩兒一朝,就當個湯講之會。 眾賓客道:「老先生高年,又新添個小令郎,足見血氣不衰,乃上壽之征也。 」倪太守大喜!倪善繼背後又說道:「男子六十而精絶,況是八十歲了,那見枯樹上生出花來?這孩子不知那裡來的雜種,決不是咱爹嫡血,我斷然不認他做兄弟。 」老子又曉得了,也藏在肚裡。 光陰似箭,不覺又是一年。 重陽兒周歲,整備做萃盤故事。 裡親外眷,又來作貿。 倪善繼到走了出門,不來陪客。 老子己知其意,也不去尋他回來,自己陷着諸親,吃了一日酒。 雖然口中不語,心內未免有些不足之意。 自古道:“子孝父心寬。 那倪善繼乎日做人,又貪又狠;一心只怕小孩子長大起來,分了他一股傢俬,所以不肯認做兄弟;預先把惡話謡言,日後好擺佈他母子。 那倪太守是讀書做官的人,這個關竅怎不明白?只恨自家老了,等不及重陽兒成人長大,日後少不得要在大兒子手裡討針線;今日與他結不得冤家,只索忍耐。 看了這點小孩子,好生病他;又看了梅氏小小年紀,好生憐他。 常時想一會,悶一會,惱一會,又懊悔一會。 再過四年,小孩子長成五歲。 老子見他伶俐,又武會頑耍,要送他館中上學。 取個學名,哥哥叫善繼,他就叫善述。 揀個好日,備了果酒,領他去拜師父。 那師父就是倪太守請在家裡教孫兒的,小叔侄兩個同館上學,兩得其便。 誰知倪善繼與做爹的不是一條心腸。 他見那孩子取名善述,與己排行,先自不像意了。 又與他兒子同學讀書,到要兒子叫他叔叔,從小叫叫了,後來就被他欺壓;不如喚了兒子出來,另從個師父罷。 當日將兒子喚出,只推有病,連日不到館中。 倪太守初時只道是真病。 過了幾日,只聽得師父說:「大令郎另聘了個先生,分做兩個學堂,不知何意?」倪太守不聽猶可,聽了此言,不覺大怒,就要尋大兒子問其緣故。 又想到:「天生活般逆種,與他說也沒幹,由他罷了!」含了一口悶氣,回到房中,偶然腳慢,拌着門檻一跌,梅氏慌忙扶起,攙到醉翁床上坐下,己自不省人事。 急請醫生來看,醫生說是中風。 忙取薑湯灌醒,扶他上床。 雖然心下清爽,卻滿身麻木,動撣不得。 梅氏坐在床頭,煎湯煎藥,慇勤伏侍,連進幾服,全無功效。 醫生切脈道:「只好延框子,不能全愈了。 」倪善繼聞知,也來看覷了幾遍。 見老子病勢沉重,料是不起,便呼么喝六;打童罵仆,預先裝出家主公的架子來。 老子聽得,愈加煩惱。 梅氏只得啼哭,連小學生也不去上學,留在房中,相伴老子。 倪太守自知病篤,喚大兒子到面前,取出簿子一本,家中田地、屋宅及人頭帳目總數,都在上面,分付道:「善述年方五歲,衣服尚要人照管;梅氏又年少,也未必能管家。 若分傢俬與他,也是枉然,如今盡數交付與你。 倘或善述日後長大成人,你可看做爹的面上,督他娶房媳婦,分他小屋一所,良田五六十畝,勿令饑寒足矣。 這段話,我都寫絶在傢俬簿上,就當分家,把與你做個執照。 梅氏若願嫁人,聽從其便;倘肯守著兒子度日,也莫強他。 我死之後,你一一恢我言語,這便是孝子,我在九泉,亦得瞑目。 」倪善繼把簿子揭開一看,果然開得細,寫得明,滿臉堆下笑來,連聲應道:「爹休憂慮,恁兒一一依爹分付便了。 」抱了傢俬簿子,欣然而去。 第5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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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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