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次日天曉,阮三同幾個子弟到永福寺中遊玩,見燒香的士女佳人,來往不絶,自覺心性蕩漾。 到晚回家,仍集昨夜子弟,吹唱消道。 每夜如此,迤邐至二十日。 這一夜,眾子弟們各有事故,不到阮三家裡。 阮三獨坐無聊,偶在門側臨街小軒內,拿壁司紫玉容蕭,手中接着宮、商、角、徽、羽,將時樣新詞曲調,清清地吹起。 吹不了半隻曲兒,忽見個侍女推門而入,源源地向前道個萬福。 阮三停簫問道:「你是誰家的姐姐?」丫鬟道:「賤妻碧雲,是對鄰陳衙小姐貼身伏侍的。 小姐私慕官人,特地看奴請官人一見。 」那阮三心下思量道:「他是個官宦人家,守閽耳目不少;進去易,出來難。 被人瞧見盤問時,將何回答?卻不枉受凌辱?」當下回言道:「多多上復小姐,怕出入不便,不好進來。 」碧雲轉身回覆小姐。 小姐想起夜來音韻標格,一時司春心搖動,便將手指上一個金鑲寶石戒指兒,褪將下來,付與碧雲,分付道:「你替我將這件物事,畜與阮三郎,將帶他來見我一見,萬不妨事。 」碧雲接得在手,「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慌忙來到小軒。 阮三官還在那裡。 碧雲手兒內托出這個物來,致了小姐之意。 阮三口中不道,心下思量:「我有此物為證,又有梅香引路,何怕他人?」隨即與碧雲前後而行。 到二門外,小姐先在門旁守候,覷着阮三目不轉睛,阮三看得女子也十分仔細。 正欲交言,門外咕喝道:「太尉回衙!」小姐慌忙迴避歸房,阮三郎火速回家。 自此把那戒指兒緊緊的戴在左手指上,想那小姐的容貌,一時難捨。 只恨閨閣深沉,難通音信。 或在家,或出外,但是看那戒指兒,心中十分慘切。 無由再見,追憶不己。 那阮三雖不比宦家子弟,亦是富室伶俐的才郎。 因是相思日久,漸覺四肢羸瘦,以至廢寢忘餐。 忽經兩月月餘,慣慣成病。 父母再一嚴問,並不肯說。 正是:口含黃相昧,有苦自家知。 卻說有一個與阮三一般的豪家子弟,姓張,名遠,素與阮三交厚。 聞得阮三有病月餘,心中懸掛。 一日早,到阮三家內詢問起居。 阮三在臥榻上聽得堂中有似張遠的聲音,喚仆邀人房內。 張遠看看阮三面黃肌瘦,咳嗽吐痰,心中好生不忍,嗟嘆不己!坐向榻床上去問道:「阿哥,數日不見,怎麼染着這般晦氣?你害的是甚麼病?」阮三隻搖頭不語。 張遠道:「阿哥,借你手我看看脈息。 」阮三一時失于計較,便將左手抬起,與張遠察脈。 張遠接着寸關尺,正看脈司,一眼瞧見那阮三手指上戴着個金嵌寶石的戒指。 張遠口中不說,心下思量:「他這等害病,還戴着這個東西,況又不是男子之物,必定是婦人的表記。 料得這病根從此而起。 」也不講脈理,便道:「阿哥,你手上戒指從何而來?恁般病症,不是當耍。 我與你相交數年,重承不棄,日常心腹,各不相瞞。 我知你心,你知我意,你可實對我說。 」阮三見張遠參到八九分的地步,況兼是心腹朋友,只得將來歷因依,盡行說了。 張遠道:「阿哥,他雖是個宦家的小姐,若無這個表記,便對面相逢,未知他肯與不肯;既有這物事,心下己允。 持阿哥將息貴體,稍健旺時,在小弟身上,想個計策,與你成就此事。 」阮三道:「賤恙只為那事而起,若要我病好,只求早圖良策。 」枕邊取出兩錠銀子,付與張遠道:「倘有使用,莫惜小費。 」張遠接了銀子道:「容小弟從容計較,有些好音,卻來奉報。 你可寬心保重。 」 張遠作別出門,到陳太尉衙前站了兩個時辰。 內外出入人多,並無相識,張遠悶悶而回。 次日,又來觀望,絶無機會。 心下想道:「這事難以啟齒,除非得他梅香碧雲出來,才可通信。 」看看到晚,只見一個人捧着兩個磁瓮,從衙裡出來,叫喚道:「門上那個走差的閒在那裡?奶奶着你將這兩瓮小菜送與閒雲庵王師父去。 」張遠聽得了,便想道:「這閒雲庵王尼姑,我乎昔相認購。 奶奶送他小菜,一定與陳衙內往來情熟。 他這般人,出入內裡,極好傳消遞息,何不去尋他商議?」又過了一夜。 到次早,取了兩錠銀子,徑投閒雲庵來。 這庵兒雖小,其實幽雅。 怎見得?有詩為證: 短短橫牆小小亭,半檐疏玉響玲玲。 塵飛不到人長靜,一篆爐煙兩卷經。 第3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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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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