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飯後大家到客廳裡喝咖啡,聶赫留朵夫跟英國人和女主人談到格拉斯頓②時,卻談得津津有味。 他覺得自己發表了許多精闢的見解,使他們很感興趣。 聶赫留朵夫吃了一頓好飯,喝了一些美酒,這會兒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一面喝咖啡,一面同和藹可親、教養有素的人談話,心裡越來越高興。 而當女主人應英國人的要求,跟前任局長一起彈奏他們彈得很熟練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時,聶赫留朵夫產生一種好久沒有過的自我陶醉的感覺,彷彿現在才意識到他是個多麼好的好人。 ①指一八八二——一八九八年法國侵略越南北部的殖民戰爭。 越南北部舊稱「東京」。 ②格拉斯頓(1809—1898)——英國政治家,曾任首相,執行殖民政策,于一八八二年出兵佔領埃及。 那架大鋼琴音色優美,交響曲又彈得很出色。 至少喜歡和熟悉這支交響曲的聶赫留朵夫有這樣的感覺。 他聽著優美的行板,感到鼻子發酸,對自己的各種高尚行為十分感動。 聶赫留朵夫感謝女主人的盛情招待,說這樣的快樂他好久沒有享受過了。 他正要告辭,不料女主人的女兒神情果斷地走到他跟前,漲紅了臉說: 「您剛纔問起我那兩個孩子,您願意去看看嗎?」 「她總以為人家都想看看她的孩子呢,」做母親的看到女兒如此天真不懂事,微笑着說。 「人家公爵才不感興趣呢。 」 「不,正好相反,我很感興趣,很感興趣,」聶赫留朵夫被這種洋溢的母愛所感動,說。 「請吧,請您帶我去看看。 」 「居然把公爵都領去看她的小娃娃了,」將軍正同他的女婿、金礦主和副官一起打牌,從牌桌那邊笑着叫起來。 「您去吧,去儘儘義務吧。 」 少婦想到客人馬上要對她的孩子進行評判,顯然很激動,就快步把聶赫留朵夫領到裏屋。 他們來到第三個房間。 那個房間很高,糊着白色牆紙,點着一盞小燈,燈上扣着一個深色燈罩。 房間裡並排放著兩張小床,中間坐著一個顴骨很高、模樣忠厚、身穿白披肩的奶媽,看上去象是個西伯利亞人。 奶媽站起來,向他們鞠躬。 做母親的向第一張小床彎下身去,床上安靜地睡着一個兩歲的小女孩,張開小嘴,長長的鬈髮披散在枕頭上。 「喏,這就是卡嘉,」做母親的說,拉拉天藍條紋的綫毯,把從毯子底下伸出來的一隻雪白小腳蓋好。 「好看嗎?她才兩歲呢。 」 「太美了!」 「這是華秀克,是他外公起的名。 他可完全是另一種模樣了。 他是個西伯利亞人。 不是嗎?」 「是個很可愛的孩子,」聶赫留朵夫看著背朝天睡的胖娃娃,說。 「是嗎?」做母親的得意揚揚地笑着說。 聶赫留朵夫想起腳鐐手銬、陰陽頭、毆打、淫亂,想起垂死的克雷裡卓夫,想起卡秋莎和她的全部身世。 他心裡十分羡慕,真巴不得多享受享受這裡優雅的幸福。 他幾次三番稱讚這兩個孩子,多少滿足了貪婪地聽著讚辭的母親,然後跟着她回到客廳。 英國人已在客廳裡等他,準備一起乘車去監獄。 聶赫留朵夫跟一家老少告了別,同英國人一起來到將軍府的大門口。 天氣變了。 鵝毛大雪漫天飛舞,蓋沒了道路,蓋沒了屋頂,蓋沒了花園裡的樹木,蓋沒了門前的台階,蓋沒了馬車,蓋沒了馬背。 英國人自己有一輛輕便馬車,聶赫留朵夫就吩咐英國人的車伕把車駕到監獄裡去。 他自己坐上四輪馬車,因為要去履行一項不愉快的義務,感到心情沉重。 就這樣他坐在柔軟的馬車上,跟在英國人後面,在雪地上劇烈顛簸着,往監獄駛去。 二十五 陰森森的監獄,門前站着崗哨,門口點着風燈,儘管蒙着一層潔白的雪幕,使大門、屋頂和牆壁都顯出一片雪白,儘管監獄正面一排排窗子燈火通明,它給聶赫留朵夫的印象卻比早晨更加陰森。 威風凜凜的典獄長走到大門口,湊近門燈,看了看聶赫留朵夫和英國人的通行證,困惑不解地聳聳強壯的肩膀,但還是執行命令,邀請這兩位來訪者跟他進去。 他先領他們走進院子,然後走進右邊的門,沿著樓梯走上辦公室。 他請他們坐下,問他們有什麼事要他效勞。 他聽說聶赫留朵夫要跟瑪絲洛娃見面,就派看守去把她找來,自己則準備回答英國人通過聶赫留朵夫的翻譯向他提出的問題。 「這座監獄照規定可以容納多少人?」英國人問。 「現在關着多少人?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兒童?有多少苦役犯,多少流放犯,多少自願跟着來的?有多少害病的?」 第19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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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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