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兵此刻正忙於處理這些事,因此在這些事沒有辦完以前,不准聶赫留朵夫和其他人接近車廂。 不過聶赫留朵夫還是獲得許可走近車廂,因為他給了押解的軍士一點錢。 這個軍士就放聶赫留朵夫過去,但要他談得快一點等便看作與自然事物一樣的實在了。 笛卡爾的二元論就是這,談完就走開,免得被長官看見。 車廂總共十八節,除了長官坐的那一節以外,節節車廂都被犯人擠得滿滿的。 聶赫留朵夫走過那些車廂窗口,留神聽聽裡面在幹什麼。 每節車廂裡都是一片鐐銬聲、忙亂聲、說話聲,其中還夾着毫無意思的下流話,但出乎聶赫留朵夫的意料,沒有一個地方在談論路上死去的同伴。 他們談的多半是他們的袋子、飲用水和挑座位問題。 聶赫留朵夫從一節車廂的窗口往裡張望,看見押解兵在過道上給犯人卸手銬。 犯人們伸出雙手,一個押解兵打開手銬上的鎖,把手銬脫掉。 另一個押解兵把手銬收集在一起。 聶赫留朵夫走過所有男犯的車廂,來到女犯車廂旁邊。 第二節車廂裡傳出一個女人均勻的呻吟聲:“喔唷,喔唷,喔唷,老天爺! 喔唷,喔唷,喔唷,老天爺!” 聶赫留朵夫走過這節車廂,聽從一個押解兵的指點,走到第○三節車廂窗口。 聶赫留朵夫的頭剛湊近窗口,就有一股充滿汗酸臭的熱氣撲面襲來,同時清楚地聽見女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所有長凳上都坐著滿頭大汗、臉色通紅、身穿囚袍和短襖的女人,她們在大聲談話。 聶赫留朵夫的臉湊近鐵窗,引起了她們的注意。 靠窗幾個女人住了口,向他湊過去。 瑪絲洛娃只穿一件短襖,沒有包頭巾,坐在對面窗口。 皮膚白淨、臉帶笑容的費多霞坐在她旁邊,離這邊窗口近一點。 她一認出聶赫留朵夫,就推推瑪絲洛娃,給她指指這邊窗口。 瑪絲洛娃慌忙站起來,拿頭巾包住烏黑的頭髮,紅潤冒汗的臉上現出活潑的微笑,走到窗口,雙手抓住鐵柵。 「天氣真熱呀!」她快樂地笑着說。 「東西收到了嗎?」 「收到了,謝謝。 」 「還需要什麼嗎?」聶赫留朵夫問,覺得車廂裡的熱氣簡直象從蒸汽浴室裡冒出來的一樣。 「什麼也不需要了,謝謝。 」 「最好能弄點水喝喝,」費多霞說。 「是啊,最好弄點水喝喝,」瑪絲洛娃也跟着說。 「難道你們沒有水喝嗎?」 「送來過,都喝光了。 」 「我這就去,」聶赫留朵夫說,“我去問押解兵要點水來。 我們要到下城再能見面了。 ” 「難道您也去嗎?」瑪絲洛娃彷彿不知道這件事,快樂地瞅了聶赫留朵夫一眼,說。 「我坐下一班車走。 」 瑪絲洛娃一言不發,過了幾秒鐘才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是怎麼搞的,老爺,說是有十二個犯人被折磨死了,是真的嗎?」一個神情嚴厲的上了年紀的女犯人用男人般的粗嗓子說。 她就是柯拉勃列娃。 「十二個,我沒聽說。 我只看見兩個,」聶赫留朵夫說。 「聽說有十二個。 造這樣的孽,他們都沒事嗎?簡直都是魔鬼!」 「婦女中間沒有人害病吧?」聶赫留朵夫問。 「娘兒們身子骨硬朗些,」另一個矮小的女犯笑着說,「只是有一個要生孩子了。 聽,她在那兒嚷嚷呢,」她指着隔壁的車廂說,那兒不斷傳來同一種呻吟聲。 「您問我們還需要什麼,」瑪絲洛娃竭力忍住嘴唇上快樂的笑意,說,「那麼,能不能把這女人留下來,要不她太受罪了。 哎,您最好去跟長官說說。 」 「好的,我去說。 」 「哎,還有,能不能讓她同她丈夫塔拉斯見一次面?」她瞥了一眼笑盈盈的費多霞,示意聶赫留朵夫說。 「她丈夫就要跟您一起動身了。 」 「老爺,不可以同她們說話,」一個押解的軍士說。 這不是放聶赫留朵夫過來的那個軍士。 聶赫留朵夫就去找長官,想為臨產的女人和塔拉斯求情,可是找了好半天都沒有找到,也不能從押解兵那裡打聽到長官在哪裡。 他們都很忙:有些正把犯人帶到什麼地方去,有些跑去給自己買食物,或者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車廂裡,有些在伺候跟押解官一起動身的太太。 他們都不高興回答聶赫留朵夫的話。 聶赫留朵夫找到押解官的時候,已經響過第二遍鈴了。 押解官用他那只短手擦擦蓋沒嘴巴的小鬍子,聳起肩膀,為什麼事在斥責司務長。 「您究竟有什麼事?」他問聶赫留朵夫說。 ” 「你們車上有個女人要生孩子了,我想應該……」 第15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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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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