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嗎?坐過兩次牢,」姨媽淒苦而動人地笑着說。 「我第一次被捕是無緣無故的。 那時我才二十二歲,有了一個孩子,而且又懷孕了。 我失去了自由,離開孩子,離開丈夫。 這些事再痛苦,比起精神上的痛苦來,簡直算不了一回事。 當時我覺得我不再是一個人,我變成一樣任人擺佈的東西。 我想同女兒告別,可是他們逼我坐上馬車。 我問要把我帶到哪兒去,他們說到了就會知道。 我問我犯了什麼罪,他們不理我。 受過審問後,我被迫脫下自己的衣服,穿上編號的囚衣,又被押回走廊。 他們打開牢門,把我推進牢房,再鎖上門。 他們走了,只留下一個掮槍的哨兵。 他一聲不響地走來走去,偶爾從門縫裡張望一下,我感到難受極了。 當時有一件事使我特別驚訝,那就是審問的時候憲兵軍官遞給我一支菸。 可見他懂得人是喜歡吸煙的。 可見他懂得人是喜歡自由和光明的,他也懂得母親愛孩子,孩子愛母親。 那他們為什麼冷酷地把我同我所珍愛的一切拆開,把我象一頭野獸似的鎖起來呢?一個人受到這樣的待遇不可能不受到損害。 一個人原來相信上帝和人,相信大家都應相親相愛,但在經歷了這一切以後就會喪失這種信念。 我就是從那時起不再相信人,心腸也變硬了,」她說完微微笑了笑。 麗達的母親從麗達出去的那扇門進來,說麗達情緒很壞,不來了。 「唉,為什麼要摧殘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姨媽說。 「我特別難過的是我竟成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 「上帝保佑,她呼吸呼吸鄉下的空氣會復元的,」做母親的說,「我們要把她送到她父親那兒去。 」 「是啊,要不是您出了力,她會完全給毀了的,」姨媽說。 「謝謝您。 我要同您見面,因為有一封信要托您轉交給薇拉,」她說著從口袋裏取出一封信。 「信沒有封口,您可以看看,或者把它撕掉,或者把它轉交,總之,您覺得怎麼合適就怎麼辦吧,」她說。 「信裡並沒有什麼損害人的名譽的話。 」 聶赫留朵夫接了信,答應把它轉交,然後起身告辭,走到街上。 他沒有看信,把口封上,決定把它交給薇拉。 二十七 使聶赫留朵夫逗留在彼得堡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解決教派信徒案。 他準備通過軍隊舊同事、宮廷侍從武官鮑加狄廖夫把他們的狀子呈交皇上。 他一早乘車來到鮑加狄廖夫家,碰到他還在吃早飯,但馬上就要出門。 鮑加狄廖夫生得矮壯結實,體力過人,能空手扭彎馬蹄鐵,但為人善良、誠實、直爽,甚至有點自由主義思想。 儘管他具有這些特點,但同宮廷關係密切,熱愛皇上和皇族。 他還有一種驚人的本領,那就是生活在最上層社會,卻只看到好的一面,也不參與任何壞事和不正派活動。 他從來不指摘什麼人,也不批評什麼措施。 他總是要麼保持沉默,要麼聲若洪鐘地大膽說出他要說的話,同時縱聲大笑。 他這樣大聲說笑倒不是裝腔,而是出於他的性格。 「啊,你來了,太好了。 你不吃點早飯嗎?要不你就坐下來。 煎牛排挺不錯。 我吃一頓飯開頭和收尾都得吃點紮實的東西。 哈,哈,哈!那麼,你來喝點酒,」他指着一瓶紅葡萄酒,大聲說。 「我一直在想你呢。 那個狀子讓我來遞上去。 當面呈交皇上,這不成問題。 不過我想,你最好還是先到托波羅夫那兒去一下。 」 他一提到托波羅夫,聶赫留朵夫就皺眉頭。 「這件事全得由他作主。 不管怎樣總歸要去問他。 說不定他當場就會滿足你的要求的。 」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去一下。 」 「那太好了。 嗯,彼得堡給你的印象怎麼樣?」鮑加狄廖夫大聲說,「你說說,好嗎?」 「我覺得我彷彿中了催眠術,」聶赫留朵夫說。 「中了催眠術?」鮑加狄廖夫重複着他的話,呵呵大笑。 「你不想吃,那也聽便。 」他用餐巾擦擦小鬍子。 「那麼,你去找他嗎?呃?要是他不幹,那你就把狀子交給我,我明天遞上去,」他又大聲說,從桌旁站起來,畫了一個很大的十字,顯然象他擦嘴一樣漫不經心,然後佩上軍刀。 「那麼,再見了,我得走了。 」 「我也要走了,」聶赫留朵夫說,高興地握了握鮑加狄廖夫強壯有力的大手,並且象每次看到健康、樸實、生氣勃勃的東西那樣,頭腦裡留下愉快的印象,在大門口同鮑加狄廖夫分手。 聶赫留朵夫雖然估計去一次不會有什麼結果,他還是聽從鮑加狄廖夫的勸告坐車去拜訪托波羅夫,也就是那個能左右教派信徒案的人。 第13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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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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