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愛特頭上戴着帽子,但身上穿的已不是黑色連衣裙,而是一件花哨的淺色連衣裙。 她手裡拿着一杯茶,坐在伯爵夫人圈椅旁,嘴裡尖聲尖氣地說著什麼,那雙笑盈盈的美麗眼睛閃閃發亮。 聶赫留朵夫進來的時候,瑪麗愛特剛說了一句可笑的話,一句不成體統的笑話——聶赫留朵夫從笑聲中聽得出來,——逗得心地善良、嘴上有毛的察爾斯基伯爵夫人呵呵大笑,她那肥胖的身子都哆嗦起來。 瑪麗愛特露出特別調皮的神氣,微微撇着含笑的嘴,扭過她那張精神飽滿、容光煥發的臉,默默地瞧著同她談話的女主人。 聶赫留朵夫從他所聽到的幾個字中聽出,她們在談當時彼得堡的第二號新聞,也就是關於西伯利亞新省長的軼事。 瑪麗愛特就是在這件事上講了一句非常好笑的話,逗得伯爵夫人好久都止不住笑。 「你要把我笑死了,」她笑得咳嗽起來,說。 聶赫留朵夫打過招呼,在她們旁邊坐下。 他剛要批評瑪麗愛特舉止輕浮,瑪麗愛特已發現他板著臉,有點不高興。 她立刻改變臉色,甚至整個情緒,來討他的歡心。 自從她見到他以後,總是竭力這樣做。 此刻她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對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滿,彷彿在尋找什麼,追求什麼。 她這倒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確實產生了和聶赫留朵夫同樣的心情,雖然她說不出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她問他的事辦得怎麼樣。 他就講了上訴樞密院失敗的經過,還講到他遇見了謝列寧。 「啊!一顆多麼純潔的靈魂!真是一個見義勇為的騎士。 一顆純潔的靈魂,」兩位太太用了上流社會對謝列寧的慣用外號。 「他的妻子是個怎樣的人?」聶赫留朵夫問。 「她嗎?哦,我不想說她的壞話。 但她不瞭解他。 怎麼,難道他也主張駁回上訴嗎?」瑪麗愛特懷着由衷的同情問。 「這太糟了,我真可憐她!」她嘆息着又說了一句。 聶赫留朵夫皺起眉頭,想改變話題,就談起那個關在要塞裡、經她說情才放出來的舒斯托娃。 他向瑪麗愛特道謝,感謝她在丈夫面前說了情。 接着他想說,這個女人和她的一家只因沒有人想到他們而受苦,這件事想起來都可怕,但她不讓他把話說完,立刻表示了她的憤慨。 「您不用對我說這話,」她說。 「我丈夫一告訴我她可以放出來,我就大吃一驚。 既然她沒有罪,為什麼要把她關起來呢?」她正好說出了聶赫留朵夫想說的話。 「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察爾斯基伯爵夫人看到瑪麗愛特在同外甥調情,覺得很好玩。 「你聽我說,」伯爵夫人等他們沉默下來,說,「你明天晚上到阿林家去,基澤維特要在她那兒講道。 你也去吧,」她轉身對瑪麗愛特說。 「他注意到你了,」她對外甥說。 「我把你說的話全告訴他,他說那是好兆頭,你一定會走到基督身邊的。 你一定要去。 瑪麗愛特,你叫他務必要去。 你自己也去。 」 「我呀,伯爵夫人,第一,沒有任何權利指揮公爵的行動,」瑪麗愛特盯着聶赫留朵夫說,並且用這種目光表示,在對待伯爵夫人的話上,在對待福音派的態度上,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完全的默契,「第二,您知道,我不太喜歡……」 「不論什麼事你總是頂牛,自作主張。 」 「我怎麼自作主張?我象一個鄉下女人那樣信教,」她笑嘻嘻地說。 「第三,」她繼續說,「我明天要去看法國戲……」 「啊!那你看到過那個……哦,她叫什麼名字?」察爾斯基伯爵夫人說。 瑪麗愛特說了那個著名法國女演員的名字。 「你一定要去看一看,她演得太好了。 」 「那我應該先去看誰呢,我的姨媽,先看女演員,還是先看傳教士?」 「請你別找我的碴兒。 」 「我想還是先看傳教士,再看法國女演員的好,要不然就根本沒有興緻去聽講道了,」聶赫留朵夫說。 「不,最好還是先看法國戲,然後再去懺悔,」瑪麗愛特說。 「哼,你們別拿我取笑了。 講道是講道,做戲是做戲。 要拯救自己的靈魂,可不用把臉拉得兩尺長,哭個沒完。 人只要有信仰,心裡就快活了。 」 「您哪,我的姨媽,傳起教來可不比隨便哪個傳教士差呢。 」 「我看這樣吧,」瑪麗愛特笑了笑說,「您明天到我的包廂裡來吧。 」 「我怕我去不了……」 一個聽差進來通報有客來訪,把他們的談話打斷了。 那是伯爵夫人主持的慈善團體的秘書。 第13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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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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