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事員瘦小而結實,生有一雙聰明靈活的眼睛,走來報告說,舒斯托娃關在一個警衛森嚴的特殊地方,有關她的公文還沒有收到。 「只要公文一下來,我們當天就把她釋放。 我們不會留住他們的,他們的光臨我們並不太歡迎,」將軍說,又試圖現出調皮的微笑,結果只是使他的老臉顯得更醜。 聶赫留朵夫起身告辭,竭力剋制自己,免得流露出對這個可惡的老頭又嫌惡又憐憫的複雜心情。 老頭兒呢,他則認為對老同事的這個輕浮而分明不走正路的兒子不必過分嚴厲,只要順便教誨他幾句就是了。 「再見,老弟,請勿見怪,我這是愛護您才說這話的。 不要跟關在我們這裡的人打交道。 沒有一個是無罪的。 他們都是些道德敗壞的人。 我可瞭解他們了,」他用不容懷疑的口氣說。 他對這一點確實毫不懷疑,倒不是因為這是事實,而是因為不這樣想,他就無法肯定自己是一位可敬的英雄,可以心安理得地過優裕的生活,而成了個出賣過良心、到了晚年還在繼續出賣良心的無賴。 「您最好還是去擔任些差事,」他繼續說。 「皇上需要正直的人……祖國也需要正直的人,」他補充說。 「嗯,要是我們這些人都象您那樣不當差,那怎麼得了?叫誰來干呢?我們動不動批評現在的制度,可自己又不願幫政府的忙。 」 聶赫留朵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低低地鞠了一躬,握了握寬宏大量地向他伸出來的瘦骨嶙峋的大手,走出房間。 將軍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揉揉腰,又走到會客室裡。 畫家已把貞德靈魂的答覆記錄下來,正在那裡等將軍。 老將軍戴上夾鼻眼鏡,念道:「他們相互認識是通過靈魂本身發出來的光。 」 「啊,」將軍閉上眼睛,讚許地說。 「要是大家的光都是一樣的,那又怎麼認得清楚呢?」他問,又在小桌旁坐下來,手指同畫家的手指夾在一起。 聶赫留朵夫的馬車這時正好駛出大門。 「這地方真氣悶哪,老爺,」馬車伕對聶赫留朵夫說。 「我本來想不等您出來就走掉。 」 「是的,很氣悶,」聶赫留朵夫同意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望望空中煙灰色的浮雲,又望望涅瓦河上被小舟和輪船激起的銀光閃閃的波浪。 二十 第二天要開庭審理瑪絲洛娃的案子,聶赫留朵夫就坐車去樞密院。 在樞密院大廈雄偉的大門口,已停了好幾輛馬車。 他看見法納林律師也乘車趕來。 他們沿著富麗堂皇的樓梯登上二樓。 律師熟悉這裡的一切通路,往左一拐,就走進一扇上面刻着訴訟條例制定年份的木門。 他在第一個長方形房間裡脫去大衣,露出燕尾服、白胸襯和白領帶,從門房那裡打聽到樞密官都已到齊,就煞有介事地走進下一個房間。 在這個房間裡,右邊放著一個大櫥,旁邊有一張桌子,左邊是一道旋梯。 這時候,一個身穿文官制服風度翩翩的官員,腋下夾着皮包,從樓梯上下來。 房間裡有一個留着銀白長髮,穿著短上衣和灰長褲的小老頭,樣子象個家長。 他的旁邊畢恭畢敬地站着兩個跟班。 這位白髮蒼蒼的小老頭鑽進充作更衣室的大櫥,關上櫥門。 這時候,法納林看見一個同行——跟他一樣穿燕尾服、系白領帶的律師,立刻興緻勃勃地同他攀談起來。 聶赫留朵夫乘機打量一下房間裡的人。 大約有十五個人來旁聽,其中兩個是女的:一個年輕的戴一副夾鼻眼鏡,另一個頭髮花白。 今天要審理一個報紙誹謗案,因此旁聽的人特別多,主要是新聞界人士。 一個臉色紅潤、相貌英俊的民事執行吏,穿著漂亮的制服,手裡拿着一張紙,走到法納林跟前,問他辦哪一個案子。 聽說是辦瑪絲洛娃案,就在紙上記下來,走開了。 這時候大櫥的門開了,家長模樣的小老頭從裡面出來,已經不穿上衣,而換上一身鑲滿絲縧的官服,胸前掛滿閃閃發亮的勛章和獎牌。 他的模樣活象一隻大鳥。 這身可笑的服裝顯然使小老頭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慌忙快步走到入口處對面的一扇門裡。 「這位就是貝,德高望重啊,」法納林對聶赫留朵夫說,又介紹同行跟他認識,然後講了當前即將審理的他認為很有趣的案子。 不多一會兒,這個案子開審了。 聶赫留朵夫同旁聽群眾一起往左走進法庭。 他們,包括法納林在內,走到柵欄後面的旁聽席上。 只有那個彼得堡律師來到柵欄前面的斜面寫字檯旁。 第1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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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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