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夫的兒子天性善良,十五歲就長了鬍子,從此開始喝酒,放蕩,到二十歲那年從家裡被攆了出去,因為他沒有唸完過一個學校,而且交了壞朋友,欠下債務,敗壞父親的名聲。 做父親的有一次替兒子償還了二百三十盧布的債,另一次償還了六百盧布的債,但同時向兒子聲明這是最後一次,他要是不洗心革面,就要被攆出家門,並要同他斷絶父子關係。 兒子不僅沒有悔改,而且又欠下一千盧布的債,甚至肆無忌憚地對父親說,他在家裡本來就覺得憋氣。 於是沃爾夫就向兒子宣佈,他要到哪裡去都請便,但他不再是他的兒子。 從那時起,沃爾夫就裝做自己沒有兒子,家裡誰也不敢向他提到兒子的事,而沃爾夫卻自以為妥善安排了家庭生活。 沃爾夫在書房裡站住,同聶赫留朵夫打了招呼,情不自禁地露出親切而又帶幾分嘲弄的微笑。 這種笑容表示他自覺比大多數人高尚正直。 然後他讀了聶赫留朵夫帶來的信。 「您請坐!對不起,我不能陪您坐,我要走走,」他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說,同時在這個格調莊重的大書房裡沿著對角綫輕快地來回踱步。 「同您認識我很高興,當然我也願意為察爾斯基伯爵效勞,」他說,吐出一口芳香的淡藍色煙霧,小心翼翼地從嘴裡取下雪茄,免得煙灰落下來。 「我只要求早一點審理這個案子,因為如果被告非去西伯利亞不可,那還是早一點去好,」聶赫留朵夫說。 「對,對,那就可以從下城搭第一批輪船動身,我知道,」沃爾夫露出寬容的微笑說,不論什麼事只要人家一開口,他總是立刻就懂得人家的意思。 「被告姓什麼?」 「瑪絲洛娃……」 沃爾夫走到寫字檯旁,看了看公文夾上的一張紙。 「哦,哦,瑪絲洛娃。 好的,我去跟同事們商量一下。 我們札拜三就辦這個案子。 」 「我能打電報先通知律師嗎?」 「您還請了律師?那又何必?不過,也隨您的便。 」 「上訴理由也許不夠充足,」聶赫留朵夫說,「不過我想從案捲上也可以看出,這個判決是由於誤會。 」 「是的,是的,這也可能,但樞密院不可能審查案件的是非曲直,」沃爾夫眼睛瞧著煙灰,嚴厲地說。 「樞密院只審查引用法律和解釋法律是否正確。 」 「我覺得,這個案子是特殊的。 」 「我知道,我知道。 個個案子都是特殊的。 我們將照章辦事。 就是這樣。 」煙灰還留在雪茄上,但已有裂縫,有掉下來的危險。 「那麼,您難得到彼得堡來,是嗎?」沃爾夫說,把雪茄豎起來,免得煙灰落下。 但煙灰還是搖搖欲墜,沃爾夫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到煙灰碟旁,煙灰果然落下了。 「卡敏斯基的事真是太慘了!」他說。 「一個很好的青年。 又是獨生子。 做母親的可不好受哇,」他說,几乎是逐字逐句重複着彼得堡流行着的有關卡敏斯基的話。 沃爾夫還談到察爾斯基伯爵夫人,談到她對新的教義信得入迷。 他對這種新教義既不責難,也不袒護,不過從他高尚正直的觀點來看,這種東西顯然是多餘的。 然後他拉了拉鈴。 聶赫留朵夫起身告辭。 「您要是方便,就來吃飯,」沃爾夫一面說,一面伸出手去,「禮拜三來最好。 到那時我可以給您一個確切的答覆。 」 天色晚了,聶赫留朵夫就乘車回家,也就是回到姨媽家裡。 十七 察爾斯基伯爵家七點半鐘開飯。 吃飯用的是一種聶赫留朵夫從未見過的新辦法。 菜都先擺在桌上,擺好後僕人退出餐廳,吃飯的人就自己動手取菜。 男人們擺出男子漢氣概,不讓太太們過分勞累,毅然承擔起給太太們和自己分菜斟酒的重任。 吃完一道菜,伯爵夫人就按一按桌上的電鈴,僕人就又悄沒聲兒地走進來,迅速地把用過的菜碟收走,再端來下一道菜。 菜餚很講究,酒也很高級。 在燈火通明的大廚房裡,法籍廚師正帶著兩個穿白衣服的下手做菜。 吃飯的有六個人:伯爵和伯爵夫人,他們的兒子——一個臉色憂鬱、雙臂擱在桌上的近衛軍軍官,聶赫留朵夫,法籍女朗誦員和從鄉下來的伯爵家的總管。 餐桌上也談到那場決鬥。 大家說起皇上對這事的態度。 大家知道,皇上很憐憫死者的母親,大家也都很為她難過。 不過大家又知道,皇上雖然很同情母親,但又不願嚴辦身為軍人的兇手,因此大家對身為軍人的兇手也就寬大為懷。 只有察爾斯基伯爵夫人敢想敢說,無所顧忌,對兇手作了譴責。 「他們這樣喝酒胡閙,會把一個個好端端的青年都打死的,我說什麼也不能原諒他們,」她說。 第12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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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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