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麼我們去看安娜吧。 馬上去嗎?啊?她會在家的。 我早就答應過她帶你去哩。 你今晚本來打算到哪裡去?” 「噢,沒有特別的目的地。 我答應斯維亞日斯基去開農業協會的會議。 也好,我們去吧,」列文回答。 「好極了!我們去吧!去看看我的馬車來了沒有?」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對一個僕人說。 列文走到桌子跟前,付清了他打紙牌輸掉的四十個盧布,而且把俱樂部的花銷付給一個站在門口的好像憑藉著不可思議的方式知道了款項總數的矮小的老侍者,於是以一種奇特的姿勢擺動着胳臂,穿過所有的房間到出口去了。 九 「奧布隆斯基公爵的馬車!」門房用惱怒的男低音吆喝。 馬車駛過來,他們兩個坐上去。 僅僅最初的一瞬間,在他們離開俱樂部的庭院的時候,列文還保留着俱樂部的恬靜、歡欣和周圍那種無容置疑的彬彬有禮的印象;但是馬車一駛到大街上,他感覺到馬車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顛簸,聽見迎面駛來的馬車伕的怒喝聲,望見光線朦朧的大街上一家酒館和一間小店的紅色招牌,這種印象就煙消雲散了,他開始考慮他的行動,自問他去看安娜究竟妥不妥當。 「基蒂會怎麼看法?」但是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不容他深思熟慮,好像猜中了他的疑惑一樣極力想消除它。 「你會認識她,我有多麼高興啊。 」他說。 「你知道,多莉老早就這麼希望了。 利沃夫也拜望過她,有時去她家裡。 雖然她是我的妹妹,」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繼續說下去。 「我也可以不避嫌疑地說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你會看到的。 她的處境非常痛苦,特別是目前。 」 「為什麼特別是目前呢?」 「我們正跟她丈夫交涉離婚的事。 他也同意了,但是關於他們兒子的問題卻困難重重,這件事本來早就應該了結,可是卻拖延了三個來月。 她一離了婚就和弗龍斯基結婚。 那種陳舊的儀式多麼無聊,繞來繞去歌頌着:『歡呼吧,以賽亞!』那一套誰都不相信、卻妨礙着人家幸福的儀式!」斯捷潘·阿爾卡季奇插上一句說。 「哦,那時他們的處境就和你我的一樣正常了。 」 「有什麼困難呢?」 「啊,說起來話長,真讓人厭倦哩!在我們這個國家裡一切都是那樣不明確。 問題是她已經在人人都認識她和他的莫斯科住了有三個月了,等待着離婚,哪裡也不去;除了多莉任何女人也不見,因為,你明白的,她不願意人家像發慈悲似地去看望她。 連那個愚蠢的瓦爾瓦拉公爵小姐也認為這是有失體面的,丟下她走了。 哦,你看,隨便什麼女人處在她這種境況下都要一籌莫展。 但是她……你且看看她怎麼安排她自己的生活,她有多麼沉靜和高貴!向左轉,就在教堂對面那條巷子裡!」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喊了一聲,彎着腰由馬車窗口裡探出身來。 「呸,好熱啊!」他說,雖然是攝氏零下十二度,但是他把已經解開鈕扣的大衣敞得更大了。 「不過她有個女兒,她大概是忙着照管她吧?」列文說。 「我看你把任何女人都只看成母的,unecouveuse①!」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 「假如做什麼,一定是為孩子們操勞。 不,我想安娜把她撫養得好極了,但是我們聽不見她說到她。 她所從事的工作,首先,是寫作。 我看你在諷刺地冷笑哩,但是你錯了。 她在寫作一部兒童作品,她同任何人都沒有提過,但是她唸給我聽了,我把原稿拿給沃爾庫耶夫看過……你認識那個出版商的……他自己似乎也是作家。 他很內行,據他說,是一部非常精采的作品。 不過,你認為她是女作家嗎?一點也不是的!她首先是一個富於感情的女人,你會看到的!現在她收養了一個英國小姑娘,她得照料一大家子人哩。 」 「什麼,這倒有點像行善?」 「你看你,馬上就往壞處想了。 不是行善,而是富於同情心。 他們——我是說弗龍斯基——有一個英國調馬師,那一行的能手,不過是個嗜酒如命的酒徒。 他完全沉溺在酒裡,得了deli-riumtremens②,拋下家庭無人照管。 她看見了他們,就幫他們的忙,越來越關心他們,現在他們全家都由她負擔;可是她並不是以恩人自居,只破費點錢就算了;她親自為那些男孩子投考中學補習俄語,並且把那個小姑娘收養到家裡。 不過你會親眼看到的。 」 ①法語:一個抱窩的母鷄。 ②拉丁語:酒精中毒症。 馬車駛進庭院裡,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在門口使勁按鈴,門前停着一輛雪橇。 第18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安娜·卡列尼娜 下》
第18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