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去的信差給她帶回來最殘酷的、意想不到的回答,那就是沒有回信。 她喚了信差來,聽到他詳細敘述他怎樣等待了一陣,後來又怎樣有人告訴他沒有回信,當她聽到這個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感到像這樣的屈辱。 安娜感覺自己受了侮辱和傷害,但是她知道利季婭·伊萬諾夫伯爵夫人從她自己的觀點看來是對的。 她的痛苦,因為得單獨一個人忍受的緣故,就更加強烈了。 她不能夠而且也不願意使弗龍斯基分擔這種痛苦。 她知道,雖然他是她的不幸的主要原因,但她去看她兒子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會是一件很不重要的事情,她知道他決不可能瞭解她的痛苦之深,要是一提到這件事他露出冷淡的口氣,那她就會恨起他來。 而她懼怕這個,甚于世界上任何事情,所以凡是牽涉到她兒子的事情她都隱瞞住他。 她一整天在家裡考慮着去看她兒子的方法,終於決定了寫封信給她丈夫。 她把信寫好的時候,就接到利季婭·伊萬諾夫娜的來信。 伯爵夫人的沉默使她感到壓抑,但是這封信,她在字裡行間所讀到的一切,卻是這樣激怒她,這種惡意和她對她兒子的熱烈的、正當的愛比較起來是這樣地令她反感,使得她憤恨起別人來,不再譴責自己了。 「這種冷酷——這種虛偽的感情!」她自言自語。 「他們不過是要侮辱我,折磨我的小孩,而我一定得順從嗎?決不!她比我還要壞呢。 我至少不說謊話。 」於是她立刻決定在第二天,謝廖沙生日那天,她要直接上她丈夫家去,買通或是騙過僕人,但是無論如何要看到她兒子,要打破他們用來包圍這不幸的小孩的可惡的欺騙。 她坐車到一家玩具店裡買了玩具,想好了行動計劃。 她要在早上八點鐘去,那時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一定還沒有起身。 她得在手頭預備下給門房和僕人的錢,這樣他們會讓她進去。 不揭開面紗,她就說她是從謝廖沙的教父那裡來給他道賀的,並且說囑咐了她把玩具放在他的床頭。 她只沒有想好她要對她兒子說的話。 她儘管想了又想,但是還是想不出什麼來。 第二天早晨八點鐘,安娜從一輛出租馬車裡走下來,在她從前的家的大門前按了鈴。 「去看看什麼事。 是一位太太,」卡皮托內奇說,他還沒有穿好衣服,就披着外套,拖着套鞋,向窗外一望,看見了一位戴着面紗的太太站在門邊。 他的下手,安娜不認識的一個小伙子,剛替她開開門,她就進來了,在她的暖手筒裡掏出一張三盧布的鈔票,連忙放進他的手裡。 「謝廖沙——謝爾蓋·阿列克謝伊奇①,」她說,於是向前走去。 看了一下鈔票,門房的下手在第二道玻璃門那裡攔住了她。 ①謝廖沙的本名和父名。 「您找誰?」他問。 她沒有聽見他的話,沒有回答。 注意到這位不認識的太太的狼狽神情,卡皮托內奇親自向她走過來,讓她進了門,問她有什麼事。 「從斯科羅杜莫夫公爵那裡來看謝爾蓋·阿列克謝伊奇的,」她說。 「少爺還沒有起來呢,」門房說,留神地打量着她。 安娜怎麼也沒有預料到這幢她住了九年的房子的絲毫沒有改變的門廳的模樣,會這樣深深地打動了她。 歡樂和痛苦的回憶接連湧上她的心頭,她一剎那間竟忘了她是來做什麼的了。 「請您等一等好嗎?」卡皮托內奇說,幫着她脫下皮大衣。 脫下大衣之後,卡皮托內奇望瞭望她的臉,認出她來,於是默默地向她低低地鞠躬。 「請進,夫人,」他對她說。 她想說什麼,但是她的嗓子發不出聲音來;用羞愧的懇求的眼光望了這老人一眼,她邁着輕快的、迅速的步子走上樓去。 身子向前彎着,套鞋絆着梯級,卡皮托內奇在她後面跑,想要追過她去。 「教師在那裡,說不定他還沒有穿好衣服。 我去通報一聲。 」 安娜繼續踏上那熟悉的樓梯,沒有聽明白老人的話。 「請走這邊,左邊。 弄得不乾淨,請原諒!少爺現在住到以前的客廳裡去了,」門房說,喘着氣。 「請原諒,等一等,夫人,我去看看,」他說,於是追過她,他開了那扇高高的門,消失在裡面了。 安娜站住等着。 「他剛醒呢,」門房走出來說。 就在門房說這話的時候,安娜聽到一個小孩打呵欠的聲音;單從這呵欠聲,她就知道這是她兒子,而且彷彿已經看到他在眼前了。 第10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安娜·卡列尼娜 下》
第103頁